这是个星芒辉闪的清夜。
入了夜的大内禁宫,依然巍峨耸立、尊贵崇高,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股阴冷的死气,没有人察觉异样,直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划开阒黑
“啊啊”在长春宫内巡更的太监哆嗦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灯笼早就不知去向,惨白着脸,手指颤巍巍的比着栖星湖面载浮载沉的“东西”扯开喉咙大嚷“快快来人啊”很快的,好几名大内侍卫训练有素地闻声循来,也看到同样的情景,毫不迟疑地一跃进湖中,合力将那“东西”翻过身来,赫然是个已经断气多时的貌美女子,双眼紧闭,宛如熟睡般,尸体还不见浮肿,又引起一阵急遽的惊喘。
最先发现尸体的太监不由得失声大叫“是是蓉妃!”
天哪!地啊!如果是一般的宫女死了倒没事,偏偏是目前深受皇帝宠幸,不久便要升格为贵妃的女人,这下代志大条了,要是让皇帝知道,只怕不只是龙颜大怒,也会牵连不少人跟着遭殃,这可不得了!
侍卫们将尸体捞上岸,不消多久,蓉妃淹死在栖星湖的消息也如野火燎原般传遍了整座皇宫。
“娘娘”小小的人影哭哭啼啼的往湖畔奔来,她在睡梦中被叫醒,宫女支支唔唔的不敢明说,但是仿佛母女连心,对于才年满八岁的她来说,已有失去娘亲的预感。
“公主,等等我”长她一岁的茜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小主子跌了一跤,连忙上前搀扶。“公主,有没有哪里跌伤了?”
九公主哭得小脸都湿了“我要我娘”
“好、好,公主,我们去找娘娘。”小主子哭得这么伤心,茜草也跟着难过。“蓉主子是个好人,她不会死的,不会的”她在七岁那年被卖进宫来,处处受人欺凌,要不是遇到善良的蓉主子,将她讨了去给九公主当侍女兼玩伴,只怕早就被折腾死了。
她深吸口气,抹干泪水,牵着身形瘦小的九公主来到栖星湖,见着了躺在地上,全身湿淋淋、了无生息的尸首,所有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娘”九公主迈开小脚,扑到尸首上,用小手摇晃着她。“你快起来起来跟楚楚说话呜呜”
茜草也跪在旁边痛苦失声。
“哼!这蓉妃在搞什么东西”几个女子嗓音尖酸的发表高见。“皇上都要封她当贵妃了,不是应该神气得意,干啥还投湖自尽咧?”
“是啊!这不等于打了皇上一个耳光吗?”
珍妃落井下石地娇笑“玉妃说得对,换作是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去寻死,我看她真是头壳坏掉了”
“真是的,要死也不死在她的景仪宫,偏偏死在我这儿。”另一位嫔妃撇了撇红唇“害我以后晚上都不敢出来赏月了。”
听她说完,其它嫔妃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也开始疑神疑鬼。“别说了,真是越说越恐怖”
九公主抱着娘亲的尸首,仰起小小泪脸“我娘没有死娘不会丢下楚楚不管的呜娘,你快醒来”
“哈!你这死丫头居然还敢顶嘴?别以为皇上封你为公主就可以嚣张了。”玉妃用玉指戳着她的额头,脸上净是恶意的笑。“那是因为你娘正得宠,现下她死了,皇上很快就会忘了你,毕竟在这宫里头有这么多皇子皇女,少你一个根本无所谓,你们说是不是?”
其它人早就嫉妒死蓉妃的好运,这下少了一个情敌跟她们争夺皇帝的宠爱,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没错,到时我生的宝贝女儿就可以顶替你的位置,你这个九公主就给本娘娘靠边站去,哈哈”“走开!你们都是坏人”九公主哭哑了嗓子,不住地摇晃娘亲。“娘,楚楚不要你死楚楚好怕好怕”
在她周围的每张嘴脸都那么狰狞可怖,说的话总是夹棍带棒、冷言冷语,让她打从心底发冷,如今娘亲一死,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了
嫔妃们一个个幸灾乐祸,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妒意终于得到抒发。
“来人!还不快把尸体般到别处去,省得留在这儿触我们霉头。”
“是啊、是啊!万一把我们带衰了怎么办?快点般走。”
侍卫们只好照做。
九公主大惊失色,嘶声叫嚷着“把娘还给我、把娘还给我娘”
“死丫头,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有位嫔妃故意推了她一把,趁势出了口长久积压在心头的窝囊气。
“公主”茜草抱住全身发颤的小小身躯,心中思忖,蓉主子死了,她该怎么保护小主子才好?
“不要带走我娘娘”话声未竟,九公主霍然捧住头颅,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痛得她脸色由青转白。“我的头好痛好痛”
茜草心急如焚“公主,你哪里不舒服?”
“我的头好痛、好痛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楚楚了”失去依靠的恐惧感让小小年纪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死丫头,不要在这里装死”
“哼!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居然还有脸诱惑皇上,真是有够无耻!”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这死丫头长大也同样下贱”
“不要骂我娘、不要骂我”疼痛欲裂的头颅埋在双腿之间,小小的身躯不犊禳抖,喃喃自语“楚楚很乖楚楚很听话”
好痛,真的好痛
娘死了,大家都要欺负她,她好害怕
对了!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见小主子翻了个白眼,当场晕厥过去,茜草不禁大惊失色。“来人!快去请太医,九公主昏倒了公主,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不要担心,茜草,只要躲起来,楚楚就没事了
很快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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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皇四年立夏
“等一下”这声叫喊引来不少的侧目。
就见中年男子手上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身后跟随的妇人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娃儿,神色慌乱地拦在由蓝呢作为轿帏的四人大轿前方,不让它通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伴护在轿旁的乌杰敛容上前盘查。
中年男人没有理他,径自对着轿内的人说:“阎老板,求你帮帮忙,我们一家五口还等着你救命啊!”“爷?”乌杰见有孩童在场,不好将他们驱赶,只得询问主子的意见。
轿帘后响起低沉富磁性,但却近乎绝情的嗓音。“你凭什么要求阎某帮你?阎某有为什么要帮你?”
“阎老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不然我们大人试凄没关系,小孩子也会跟着挨饿。”宛如事先就排演好似的,中年男人怀中的婴孩开始哇哇大哭,令围观的民众听了忍不住同情他。
轿中人发出极浅的冷笑。“商场上有赚就有赔,既然投资失利就该付出代价,你这样子未免太难看了。”
“只要阎老板肯借我银票周转,我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起死回生,将赔掉的全部都赚回来!”他已经算过了,只要人称“阎王”的阎无赦肯助他一臂之力,他绝对可以东山再起,再创事业的第二高峰。
“阎某不开钱庄,你找错人了。”不待他说完,轿中人嘲谑地回绝了。
夫人为了丈夫的前途和孩子将来,不得不卑屈地当场彬下,哽咽地哭诉。
“阎老板,我家相公以后会连本带利的加倍奉还,求求你帮他一次”
这次连同身边的两个孩子也跪下来代父亲求情。
“阎某并不开救济院。”轿内的阎无赦已经开始失去耐性。
中年男人脸色丕变,怀中的婴孩又哭得更大声,惹得他脾气也暴躁起来,咬牙切齿的追问:“那阎老板要怎么样才愿意帮我?”
他凉凉地说:“要借银子可以,只要按照规矩,房契或地契来抵押,一切就好办了。”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房契地契它们已经”中年男人怔怔地喃道。
阎无赦低哼“既然没有就免谈。”
“有!我身上还有一项最有价值的东西”说着,中年男人便举高襁褓中的婴孩“我有三个孩子,全部抵押给阎老板,只要赚到了银子,我再把他们赎回来。”
“不我不要”闻言,妇人发出尖锐的叫声。“相公,孩子不是东西,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拿去抵押?你是他们的爹啊!”中年男人理直气壮地啐道:“你们女人懂什么?反正孩子寄放在阎老板那儿,又不会少一根头发,总比跟着我们挨饿好。”
熬人为之气结。“你你简直不是人!”
“你给老子闭嘴!”他老羞成怒地叱喝妇人,随即转头面向轿帘“阎老板,我把孩子抵押给你,你就不必担心我会借钱不还了,怎么样?”
阎无赦低笑两声,笑声中满是轻蔑。“查雄,你预备借多少银子?”
“呃,这少说也能借上十万两银子吧!”以为他同意了,中年男人眼睛发亮,贪婪地得寸进尺。
“你也把他们看得太值钱了,依阎某看来,也只不过值个十两银子。”话声方落,一锭银子从轿内扔出来。“把孩子留下,你可以滚了。”
被叫做查雄的中年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阎无赦,你不要太过分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拉下脸面来求他。
“要不要随便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当作货品来抵押,这种人没必要继续活着。
熬人冲上前去将相公怀中的婴孩抢了过去。“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把他夺走,我们不要银子了。”
“把孩子给我!”查雄伸手过去和她拉扯。
熬人尖叫“你敢动孩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就在夫妻拉扯之际,大轿已经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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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一场午后雷阵雨,让今早空气特别清新,京城大街仍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所有的小贩趁着天气放晴,全都出来摆摊做生意,吆喝声此起彼落,将每条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直到过了巳时,壅塞的人潮才稍稍消退。
对于刚才发生的小插曲,阎无赦的唇角泛出讥诮的冷笑,人们为了钱,再肮脏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所以,他才会喜欢这种操纵金钱的感觉,看着每个人在他面前露出人性的弱点,露出丑陋的一面,比做成一笔大生意还来得兴奋。
也许,这真是种要不得的病态吧!不过,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
他自嘲的扯了下薄唇,才想放下布帘,眼角无意间瞟到前头卖芝麻香酥糖的摊子,它是京城的特产,到处都看得到,可是吸引他目光的却是站在摊子旁边,正面对着他的少女。
让阎无赦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那张堪称清丽绝色的五官,而是她脸上那股渴望的表情,直盯着小贩现场制作的芝麻香酥糖,两眼眨也不眨一下,深怕它会消失似的,还不断吞咽口水,那嘴搀的模样,居然让他好生羡慕。
羡慕?是的,他有多久不曾如此渴望过一样东西了?
对一个拥有足以撼动全国经济的富商而言,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也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就因为一切来得太轻易,反而感到索然无味,好像人生原本就是如此乏善可陈。
大轿越过了摊子,少女依然站在摊子旁,痴痴地看着别人买了一分又一分的酥糖。
不给自己考虑的机会,他扬声大喊:“停轿!”
收到主子的指令“喀!”的一声,大轿稳稳地落在地面。
阎无赦霍然钻出轿帘,惊动了随伴在侧的护卫,下一刻已来到他身畔。
“爷?”乌杰眼中带着疑问。
手中的象牙柄折扇淡淡的扇了扇“你们先回去,我要四处走走。”
乌杰略带迟疑“这”主子是许多歹人眼中的大肥羊,打他主意的不在少数,恨他入骨的更是族繁不及备载。
“如果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早就一命归西了。”阎无赦眼神一瞟,立即让乌杰住了嘴“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他不喜欢浪费唇舌。
乌杰了解主子的脾气,颔了下首“是,那爷自己小心了。”说完,朝轿夫们比了个手势,头也不回地打道回府。
打发了他们,阎无赦信步来到兀自吞咽口水解搀的少女身后,见她对有陌生男人靠近毫无所觉,可以说全部的心神都在芝麻香酥糖上头,感到不可思议。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见她应该十六、七岁左右,一头丰厚光滑的青丝随意的绑成发辫垂在脑后,却不减她与生俱来的美貌,从她身上的穿着看来,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不能随意使钱。
“是啊!好想吃喔”糖粒的外皮光亮、块形丰满,闻起来还有浓浓的芝麻香,不用说铁定脆酥香甜。
阎无赦有些好奇和无比的怀念““想”吃是什么感觉?”他早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她吞咽一下,仍旧没有看他,只是随口回答。“就是很想、很想,想到口水都要流下来。”
“是这样子吗?”说着,阎无赦的嘴角竟露出一缕难脑粕贵的真诚笑意“那你就买一份来尝尝,省得在这边流口水”
“可是我没有银子。”末了,又硬生生的吞了一口口水,连阎无赦都能听到咕噜的吞咽声,差点喷笑出来。
他掏出一小锭的碎银子“老板,来两份。”
“是,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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