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不喝也得坐在这里!"孙大盛说。
"好好,我坐着。"
董良庆端着一杯酒,转到孙大盛身边,说:"孙部长,我敬您一杯!"
孙大盛说:"酒桌上只有同学,没有部长,也没有局长,谁破了这个规矩就罚谁三杯!"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董良庆说。
"先罚!"孙大盛说。
"孙部长"
"又来了!"
"好吧,"董良庆说,"我认罚!"
董良庆连喝了三杯,然后又倒满一杯,说:"老同学,我敬您一杯!"
大家轮流向孙大盛敬酒。轮到"小茅房"时,他自己先喝了三杯,说:"我先罚了,孙部长,老同学敬您一杯!"
"这不行,"孙大盛说,"故意犯规,加罚三杯!"
"三杯就三杯!""小茅房"雄壮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还在乎这三杯酒乎?"
"神经病!"谢兰英低声说。
"心疼啦?"孙大盛说。
"谁管他呀!"谢兰英红涨着脸说。
"小茅房"连干三杯,说:"二三得六,三三见九,孙部长,现在可以敬您一杯了吧?"
孙大盛与"小茅房"碰了杯,说,"数学学得不错嘛!"
"我当了十年书店会计,当了八年副经理,还兼着会计!""小茅房"似乎有点伤感地说。
"还好意思说,"谢兰英道,"你混出了个什么样子?"
"肖兄情场得意,官场自然失意了,"张发展说,"不过也算不上失意,兄弟我不也副了许多年了吗?如果谢兰英是我的老婆,让我去挖大粪我也心甘情愿!"
"你们别拿我开心!"谢兰英红着脸说。
"呵嗬,谢兰英生气了!"董良庆说,"你生气的样子好看极了!"
"不许你们欺负谢兰英!"孙大盛说着,端起酒杯,说,"谢兰英,来,老同学敬你一杯。"
"我已经喝了三杯了,再喝就醉了。"
"知道自己喝了三杯就说明还没醉,再说了,喝醉了又怎么样呢?人生难得一次醉吗!"
"对,人生难得一次醉,""小茅房"说,"孙部长让你喝,你只管喝就是!"
"我真地豁出来了!"谢兰英端起酒杯就干了。
"好,到底显出庐山真面貌来了,"孙大盛说,"怪不得人说酒场上有三个不可轻视,红脸蛋的吃药片的梳小辫的。"
"还梳小辫呢,"谢兰英拍着脑袋说,"老白头啦!"
"你还算是风韵犹存吧,"桑子澜说,"我们可是真的老了!"
"我也老了,"谢兰英说,"男过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你是嫩豆腐,我们是豆腐渣。"张发展说。
"都是豆腐渣!""小茅房"硬着舌头说。
"你小子吃嫩豆腐吃撑了!"董良庆说。
"你们都拿我开心!"谢兰英说。
"怎么会呢?"孙大盛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谢兰英的酒杯,说,"干!"
"还干?"
"干!""小茅房"说,"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干!"
"谁都可以发牢骚,就是你小茅房不能发牢骚!"孙大盛说。
"为什么?""小茅房"说,"为什么我就不能发牢骚?"
"你小子把我们的校花拔了!"孙大盛说,"大家想想谢兰英在校宣传队里那会儿唱就唱,跳就跳,还能倒立着行走那时候,全县的人民都知道一中有一个女孩子能倒立着在舞台上转十八圈!"
在我脑海里,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谢兰英在舞台上倒立行走的情景。她扎着两根小辫子,辫梢用红头绳扎着,双手撑地,双脚朝天,露着小肚皮,在舞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舞台下一片掌声
"老了"谢兰英眼睛闪着光说。
"你不老"孙大盛眼睛闪着光说,"怎么样,给老同学们表演一个?"
"你要让我出洋相?"谢兰英说。
"来一个,来一个!"大家齐声附和着。
"不行了,老了,你们看看我胖成了什么样子?成了啤酒桶了"
"来一个"孙大盛直盯着谢兰英,执拗地说。
"不行了再说,我也喝多了"
"大家鼓掌吧!"孙大盛说。
"真的不行"
大家鼓掌。
"给我们个面子嘛!"孙大盛说。
"你们这些人呐"
"让你来你就来嘛!""小茅房"说。
"你怎么不来?!"谢兰英说。
"我能来早就来了,""小茅房"说,"孙部长难得跟我们一聚,二十多年了,才有这一次。"
"真不行了"
"你真是狗头上不了金盘托!""小茅房"说。
"说得轻巧,你来试试!"
"我能试早就试了。"
谢兰英站起来,说:"你们非要耍我的猴!"
"谁敢?"孙大盛说。
谢兰英走到那个小舞台上,抻抻胳膊,提提裙子,说:"多少年没练了"
"我揭发,""小茅房"说,"她每天都在床上拿大顶!"
"放屁!"谢兰英骂着,拉开了架势,双臂高高地举起来,身体往前一扑,一条腿抡起来,接着落了地。"真不行了。"但是没有停止,她咬着下唇,鼓足了劲头,双臂往地下一扑,沉重的双腿终于举了起来。她腿上的裙子就像剥开的香蕉皮一样翻下去,遮住了上身,露出了两条丰满的大腿和鲜红的短裤。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谢兰英马上就觉悟了,她慌忙站起,双手捂着脸,歪歪斜斜地跑出了房间。
大家安静了片刻,孙大盛端起酒杯,对"小茅房"说:"老同学,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好好爱护谢兰英"
"孙部长,""小茅房"眼睛里闪着泪花说,"谢兰英跟了我,真是委屈了她。我这人能力差,进步慢,虽然一门心思想为党多做些工作,但总是有劲使不上"
"还是毛主席那几句老话,"孙大盛说,"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摘自中华文学选刊200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