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太阳,说:“是该歇歇了。”他松了水车把,对着菜地喊:“小何,歇会儿吧!”
李家女人说:“三叔俺家那条狗这几天不吃食,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郭三看了一眼小弟,说:“你先走吧,我抽袋烟再去。”
李家女人边走边回头说:“三叔,您快点呀!”
郭三好像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他拿出烟荷包和烟袋,突然用十分亲切的态度问小弟:“小伙子,你不抽一袋?”
但他却把装好烟的烟斗插进自己嘴里去了。小弟看到他点着烟站起来,用拳头捶打着腰,说:“人老了,干一会儿就腰疼。”
郭三老汉尾随着李家女人走了。小弟不去看他们,回头往白菜地里看,何丽萍正拄着铁锹站在畦埂上一动不动。小弟心中感到很难过,被水车的皮垫搅浑了的池水里泛上来一股腥腥的淤泥味,仿佛渗进了他的牙缝里。水车的铁管里空空一响,车链子响了几声,车把子倒转几下,被吸到铁筒里的水又回到池塘里,然后水车便安静了。
小弟看到水车把上的锈已经被自己的手磨光了。他坐在木板上,两条腿耷拉着。太阳很好,菜畦里的水还在缓缓流动着,并放出碎银子般的光芒。所有的白菜都停止不动,菜地尽头高耸的河堤也静止不动,堤上的柿子树也静止不动,有几片柿叶已经显出鲜红的颜色。小弟往西一望,正望到郭三静悄悄地走进李家的院落,那条大黑狗只叫了一声,便驯服地摇起尾巴来。郭三老汉跟狗一起钻到屋里去了。李家的篱笆上有一架扁豆,开放着很多紫色的花。池塘里的水被撩动了,鸭和鹅一齐叫,并用翅膀打水。那只长颈的白公鹅把一只母鸭压到水里去了,那母鸭在水里驮着公鹅游动。小弟跳到菜地边上,抓起一团团的泥巴,打击着那只公鹅。泥巴太软,不及到水就散开了,绿水被散乱的黄泥土打得刷刷响,公鹅依然骑在母鸭背上,在水中急速地游动。
小弟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他身上很冷,池塘里的水汽使他的肌肤上生出一些鸡皮疙瘩。他的腰不敢直起来,撑起的单裤使他感到耻辱。而这时,何丽萍沿着畦埂朝水车这边走来了。
何丽萍在一步步逼近,小弟坐在了地上。他突然发现何丽萍高大了许多,而且她的头发上闪烁着一种金黄色的光芒。小弟的心脏噗噗地乱跳着,牙齿止不住地打起架来。他把手放到膝盖上,又移到脚背上。最后他挖起一块泥巴用力捏着。
他听到何丽萍问:“郭三老汉呢?”
他听到自己颤抖着说:“到李高发家去啦。”
他听到何丽萍走到木板上,还听到她向池水中吐唾沫。他偷偷地抬头,发现何丽萍出神地望着池塘中的鹅鸭们。何丽萍的上身伏在水车上望着池塘中的鹅鸭,何丽萍的屁股便翘了起来。小弟恐惧极了。
后来,何丽萍问他多大了,他说十五了。何丽萍问他为什么不读书,他说不愿上了。
小弟满脸是汗,站在何丽萍面前。何丽萍嘻嘻地笑起来。于是小弟更不敢抬头了。
从那天起,郭三老汉每天都要去李高发家为黑狗治病,何丽萍也过来跟小弟说话。小弟不紧张了,不流汗了,也敢偷偷地看何丽萍的脸了。他甚至闻到了何丽萍身上的味道。
有一天天很热,何丽萍脱下蓝制服,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衣,小弟看到她衬衣里边那件小衣服的襻带和纽扣,他幸福得直想哭。
何丽萍说:“你这个小混蛋,看我干什么?”
小弟脸顿时红了,但他大着胆子说:“看你的衣裳!”
何丽萍酸酸地说:“这算什么衣裳,我的好衣裳你还没看见呢!”
小弟红着脸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何丽萍说:“你还挺会奉承人呢!”
她说:“我有一件红裙子,跟那柿子叶一样颜色。”
他和她都把目光集中到河堤半腰那棵柿子树上。已经下了几场霜,柿子叶在阳光照耀下,红成了一团火。
小弟飞跑着去了。他爬到柿子树上,折下了一根枝子,枝子上缀着几十片叶子,都红得油亮。有一片被虫子咬坏了的叶子,小弟把它摘下来扔掉了。
他把这一枝红叶送给何丽萍。何丽萍接了,用鼻子嗅着柿叶的味道,她的脸也许是被红叶映得发红。
小弟为何丽萍摘红叶的情景被郭三看到了。摇着水车时,郭三老汉嘻嘻地怪笑着问小弟:“小弟,我给你当个媒人吧!”
小弟满脸通红说:“我才不要呢!”
郭三说:“小何真不错,奶子高高的,腚盘宽宽的。”
小弟说:“你别胡说人家是知青人家比我大十岁人家个子那么高”
郭三说:“这算什么!知青也知道干那事舒坦!女大十岁不算大。女的高,男的矬,两个奶子夹着脖,那才是真恣咧!”
郭三一席话把小弟说得浑身滚烫,屁股扭动。
郭三说:“雀儿都竖起来了,不小了。”
从这天起,郭三不停地说那些事给小弟说,小弟也忍不住地问郭三当“大茶壶”的事,郭三就把妓院里的事详细地说给小弟听。
小弟摇着水车老走神,何丽萍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着。郭三看着小弟这模样,便用更加淫荡的话挑逗他。
小弟哭着说:“三大爷,您别说这些事给我听了”
郭三说:“傻瓜蛋!哭什么,找她去吧,她也痒痒着呢!”
有一天中午,小弟去生产队的菜地里偷了一个红萝卜,放到水里洗净,藏在草里,等何丽萍来。
何丽萍来了,郭三老汉还没有来。小弟便把红萝卜送给何丽萍吃。
何丽萍接过萝卜,直着眼看了一下小弟。
小弟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他头发乱糟糟的,沾着草,衣服破烂。
何丽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萝卜吃?”
小弟说:“我看着你好!”何丽萍叹了一口气,用手摸着萝卜又红又光滑的皮,说:“可你还是个孩子呀”
何丽萍摸了摸小弟的头,提着红萝卜走了
小弟和何丽萍去很远的地里补种小麦。因为地头上要回转牲口,总有些空闲种不上。他们来到一块高粱地茬。早种的小麦已经露出了苗儿。高梁秸子耸成一个大垛堆在地头上。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有些凉了。何丽萍和小弟种了一回麦子,便躲在高梁秸垛前,晒着太阳休息。阳光又美丽又温暖地照射着他们,收获后的田野一望无际,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只鸟儿在天上唧唧喳喳地叫着。
何丽萍放倒了几捆高梁秸,背倚着高梁秸垛,舒适地仰起来。小弟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的脸闪闪发光,眼睛眯着,湿润的嘴微张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小弟感到浑身发冷,他感到嘴唇僵硬,喉咙好像被人扼住了似的。他困难地说:“郭三跟李高发的老婆干那种事儿,每天都去”
何丽萍眯着眼,脸上的微笑闪闪发光。
“郭三骂你咧他说你”何丽萍眯着眼,身体摆成一个大字。
小弟往前挪了一步,说:“郭三说你也想那种事”
何丽萍望着小弟微笑。
小弟蹲在何丽萍身边,说:“郭三要我大着胆子摸你”何丽萍微笑着。
小弟呜呜地哭起来,他哭着说:“姐姐,姐姐,我要摸你了我想摸你了”
小弟的手刚刚放在何丽萍的胸膛上,整个人就被她的两条长腿和两只长胳膊给紧紧地盘住了
第二年,何丽萍一胎生了两个小孩。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高密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