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云愀然作色,他最忌讳别人讲他没往上爬的本事,尤其是如萍,分明是拿他跟赵东海比。事实上,他不是没有一步高登的机会,每次机会降临,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躲避逃遁,拒机遇于千里。因为他觉得,都市不一定比野外令人舒畅,机关工作时仰人鼻息不说,与秀无所适从的个中缘由更不便启齿。秀甘愿独居空房,他乐意长年在坚壁清野,这种自然法则早在他们心底根深蒂固,浑圆天成。
沈秋云隐忍不发。面对这个他曾痴迷的女人,没理由去伤害她。多年前,在这个世间芸芸众生里,她曾是他的唯一,同样是她,让他成为真正男人的女人。他把当年那一夜美好的记忆一直珍藏在心底,容不得任何东西沾污。
不知不觉,囤积的水漫浸了驾驶室,沈秋云和如萍只得抬高脚,僵持了小会儿,沈秋云就觉酸麻难忍,便说:“我看还是到外面呆着吧。水迟早会淹掉驾驶室,不如早作准备,把馍馍和水搬下去。”
“外面下雨,你到啥地方呆?”
“我出去想想办法。”沈秋云说完挽起裤腿,推开门趟水走出洼地,接着便消失在茂密的胡杨林。
不久,沈秋云一身泥泞蹅回来,他边擦脸上的雨水边喊:“我找到了一处避雨的地方。”
“在哪儿?”
“是个树洞,在那边,你下来,我带你去。”
如萍提着裤腿上了高处,沈秋云招着手:“跟我来!”
约二三十米的地方,有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大胡杨,它巨大的根须坦露在外,天然形成一人高的树洞,洞能容下三人。沈秋云和如萍赶紧钻进洞里,抹了几把脸,沈秋云说:“我去拿馍馍和水。”
等把馍馍和水桶搬进树洞,里面仅能容下两人。洞外的雨还在淅沥地下,沈秋云拧干上衣,又从背包里翻出件工衣换上。有限的空间给了两人依偎的籍口,往昔彼此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怦然心跳后分崩离析。如萍双手抱膝,垂颚含羞,似有一端心绪在流淌。沈秋云看在眼里,正襟危坐片刻后出言戏噱:“你的照像机呢?”
“在车上。”如萍抬眼嫣然一瞥。
“刚才,我看到水涨到了车座上,此时,整个驾驶室恐怕淹了。”
“哎呀!那可咋办?我没料到水能涨得那么高。”如萍蹙眉敛笑,大为紧张,“求你帮我拿一下好吗?那相机被水一泡就完了。”
“完蛋了再买一台不就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如萍愤懑难发,瞪了一眼沈秋云,顺身冲进雨中。
“哎!回来!回来!”沈秋云大叫,“我突然记得相机在这儿。”
“很好玩是吧!”如萍又踅回来,悻悻剜一眼窃笑的沈秋云,“越老越不正经!”
“太正经就索然无味啦!”沈秋云从背后拿出相机递给如萍,嘻笑不止,“你不是一向最了解我,咋也会上当?”
“这么多年不在一起,谁还了解谁呀!”如萍喟然长叹,“社会是个大染缸,早把我们炼得脱骨换胎,圆滑而世故。滚滚尘世,若干年后,又有几人能不被溅染,清纯如故。”
“不过,我还是从前的我。”不知是释然还是惋叹,沈秋云仰空极目,犹带凝思。
如萍扬眉侧眸,默默看着沈秋云的面孔,许久才说:“我也没变`````”
夜就这样悄悄来临,沈秋云拿着他用过多年的英吉沙刀,把洞内的树根一截截削下来,燃起一堆小火,火光亮堂了洞壁,照亮了洞外倏尔消失的雨滴。
如萍开始烧烤馍馍,沈秋云翻烤着他和如萍的湿衣服。两人一会儿默默看着火堆,一会儿又默默相视,温暖的火苗在他俩眼中跳跃,温馨地闪烁着,如萍终于缓缓开口:“秋云,这一刻多像那夜啊------”
“嗯,我知道-------都二十年了,那夜麦盖提县发生的洪涝真大啊-------”
“那夜被洪水围困,差点没救。”
“命大呗!”
“这次咱俩可真的没情况!”
“像是命中注定``````”
“是啊,是命中注定!”如萍叹声萦怀凄恻,她凝目迎视眼前一生所心怡的男人,万端怀柔伴这绵绵夜色四散而开,“命中注定我俩会在一起-------死也一起!”
沈秋云像冰一样慢慢融化在如萍那缱绻难舍的意韵里,如二十年前那夜,他慢慢牵过如萍的手,她的手依然那般柔滑,脸依然那般光洁,双眸依然那般令人心醉-------
“干嘛一直盯着我不放?”
“岁月似不曾在你脸上划过--------你还是那样年青,漂亮!”沈秋云声慢情酣,令人动容。
“我们的年龄是一样啊!”如萍莞尔浮笑,一丝羞云飞上脸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