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惠芬是被什么响声弄醒的。
她揉了揉眼,天已大亮。杨青穿着色彩艳丽的睡衣,正在床上做减肥操。床吱吱吱地响。象只漂亮的老鼠在哼哼流行曲。
“hi,”惠芬伸了个懒腰,青儿,什么东西在你床上叫?你的老鼠徒弟吗?他们又在跟你合吃饼干?”
“啊?什么这只该死的猫也醒了,”杨青气喘吁吁“老鼠正在伸懒腰。”
“啊?噢,老鼠在做减肥操。”
惠芬扑哧扑哧地笑了。
“半夜三更吵什么?”胖姑娘嘟嘟着,眼睛并不睁开。
“喂,我说胖胖”杨青做完了最后一个撅屁股的动作,收势起身。
“别叫我胖胖,”胖姑娘抱着枕头摔摔打打。
“都七点四十了,”杨青是室长,又开始了她那每天例行的威胁“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就要讲笑话了,谁要是不笑啊──哎,我就挠谁的痒痒。”
惠芬洗漱完毕,简单地归拢了一下头发,头发短也就用不着费心。校外男孩子的头发跟女孩子一样,军校女孩子的头发跟男孩一样。
她拿起扫把开始细细地扫,刚刚一个周末没人约束,寝室里就满目狼藉:一地的巧克力纸,一地的瓜子皮,杂夹着破碎的报纸片──登着醒目的广告“想减肥吗,不用打针不用吃药!”
别人还在收拾自己,惠芬就已经开始收拾寝室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其实倒不一定轮到她值日。
“轻点,轻点!”
“惠芬,怎么搞的,这里还有纸──”
惠芬默默无言地干着这一切。
“惠芬,你真是太大度了。”杨青说。
“这算不了什么。”惠芬真挚而又坦率。食堂排队打饭打菜别人推推搡搡,她从不挤;别人一抢而光,她只是淡淡地带着迷惑的眼光站在一边。
“你总是太懂得谦让。”
惠芬笑着摇摇头,都是军人,乱烘烘的看起来多不象话。她总是最末一个打菜,最末一个吃饭,然后又最末一个把桌子擦洗一遍,然后还得听嘀嘀咕咕的议论“瞧,又开始表现了,听说快入党了呢。”还有个男生编了个顺口溜:“有个小妞,滑不溜秋,总是最末,等着揩油;有个小妞──”
这些闲言碎语,她连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她想,若一个人不愿意随波逐流,这些麻烦就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惠芬很坦然,倒常常对说闲话的人充满怜悯之情。活着就
要有股味道,不能什么都莫名其妙地跟着感觉走。
今天的早饭,惠芬瞄一眼就觉得饱了,喝口凉水都长
肉的年龄,不吃不喝也心甘情愿。她要找海滨去图书馆聊聊,好久没跟他在一起了,何况还有昨晚那一场误会。
每次谈话仿佛都从那句话起头,然后展开拉锯,锯很钝,谁也没法锯服谁“你心里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惠芬,你又多心了。”
惠芬不好意思地暗暗乐了“怎么是‘又’?海滨,我什么时候多过心。”
“你没有。”
“没有吗?”
“没有,真的,要我起誓吗?”
“谢谢,那你为什么说‘又’?”
“我用词不当。”
“为什么会用词不当,海滨?人家说潜意识──”
“语法没学好。我小学老师也跟你一样慈祥,对慈祥,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不厌其烦地叮咛:瞧,冒号掉了顿号丢了句号变成了逗号我那时很烦她,所以就一直学不好,其实我应该从那时起就接受罗索的考验”
“指桑骂槐。”
本来惠芬还有一连串的为什么等着问,她想用发连环炮的方式炸出他的坑底。海滨巧妙地瓦解了她的攻势,她不能也不愿再发出任何一个为什么。海滨肉麻地作着高姿态,暗示他在避免争论,好象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是不是一个淑女,惠芬觉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她怕海滨不喜欢,她想弄清海滨为什么烦恼,那么她就可以安抚他、体贴他;但她别别扭扭地发现只要一问海滨为什么烦恼,他就更烦恼。女人的天性使她免不了没完没了地追问,她有一万零一个为什么,这些为什么当然不能静静地呆在她那颗盈满爱的心里,而它们一出来又只会引起海滨的烦恼。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感觉到了他那种克制的挑剔和厌烦以及那种施舍似的迁就和忍让。说起来似乎有点奇怪,但事实如此。海滨半隐半显的厌烦情绪是一种粘合剂,它加深着惠芬对海滨的依恋,换句话说,海滨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的态度是形成惠芬依恋情愫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构成。
“昨晚那个女的是谁?”惠芬鼓了半天勇气又把话咽下去了。
“惠芬,我只能送你到图书馆。”
“你要逃吗?”
“我还有事。”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剑涛过生日,他请我去。”
“他原谅你了吗?”
“不知道,但这正是我要去的原因,”海滨说“所以我一定要去。”
“我知道,”惠芬点点头,给海滨扣好上衣口袋“去吧,别再跟剑涛吵。”
“那么我去了。”
“海滨?”
“什么?”
“你这就走吗?”惠芬解开海滨的风纪扣又给他扣好,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你就只是送我到图书馆吗,你不打算”
“什么噢,惠芬,这里人来人往!”
“可现在没人哪。”
于是海滨无可奈何地在惠芬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惠芬抱住海滨还了他深情一吻。
惠芬带着甜蜜的满足去查阅资料,她深信这个上午她能学得很好。海滨则去找剑涛,他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他和惠芬的亲吻已被人拍了照。
他和剑涛碰杯的时候,也许那张照片正在冲洗,不久,照片交到了队部,轩然大波由此而起。
14章
原来说不要喝醉,不知不觉喝醉了后悔。
剑涛原本就没有多大洒量,再加上嗓子在打球时受了伤,医生嘱咐他不能抽烟不能喝洒。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记着你的生日,我忘不了我们磕的头。”
“好哇。”剑涛说,心里却惦记着杨青,他是请了她的,但她总不理睬他的热情。
过生日了,二十岁的生日,如果是杨青过生日,谁会陪伴她身旁?剑涛惝恍迷离。“你过生日的时候,青儿,我多想能在你身边,守着你,就那么静静无言地凝视你,然后,点上所有的蜡烛,拍着手,抚着你的额头和脸颊──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们可以唱歌,你可以唱也可以不唱,青儿,只要你喜欢,我能为你唱上一大堆最动人的情歌:‘我可以为你死去’、‘你是我的所有’屋子里暖洋洋的,有朦胧弥漫着美丽的五彩的灯光。我们坐在那儿,手握着手、膝合着膝,我说‘你看那是什么’,你仰头天真地问‘在哪儿?’青儿,我说你看不见吗?它就写在你的脸上,你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的全是幸福和喜悦,你会撒娇地说你也一样。”
剑涛叹了口气,转动手里的玻璃杯,此刻她不来,也不会来了“我们喝洒吧。”
“剑涛,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
“你问什么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原谅你什么?”
“噢,剑涛!难道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我戒烟了。”
“戒了?很好啊噢,海滨?”
“什么事?”
“给我只烟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剑涛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
“别发火。”海滨说。
“你才发火呢,”剑涛说“我不发火,可你为什么不给我烟?”
“我就是不给──你为什么要烟我没烟了。”
“海滨?”
“剑涛”
“我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做言而无信的事;你要帮帮我,让我能证明自己并非言而无信。”
“我能够证明,我愿意证明啊。”
“那么给我两支烟吧,两支。”
“我不明白,剑涛。”
“你明白,你应该明明白白!记得吗,我帮你戒烟时你的承诺?可是后来你又抽了,违背了你的誓言;不管你怎样,我要履行我的诺言,你却打了打掉我的烟。还差两根,我要、我必须恪守信义,至始至终!”
“我知道我真的是对不起你。其实,我并没有当真──我无权让你代我受过!”
“我可是当了真──我对不起你,海滨,我逼你戒烟,我不让你干你想要干的事,我莫名其妙地限制你的自由,我行使了超越朋友界限的权力”
“剑涛──”
“不,你让我说下去,让我说完。你给我的那记我怎么说呢,海滨?”
“耳光。”
“好吧,耳光;它让我明白,我是罪有应得;也正是它阻止了我成为言而有信的人,不是你,是那记耳光。”
“剑涛,你为什么要把话反过来?你知道吗,你在一点点地撕裂我的心,”海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无法解释,我也不想解释了,也许我永远也不能说清那一刻我肯定是发了昏。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烟点,再也没去过,剑涛,我清清楚楚地记住了那一记响亮的、一辈子都要折磨我的耳光──那个地方太静了,没有人,没有树,甚至连蚊子什么的都没有。我恨那个地方,恨那个地方,恨啊,剑涛,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为什么要有那么一个静得让人发狂的地方?”
海滨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前方,拿杯子的手不住地抖动“我恨我自己,我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一根根地揪我觉得打你的那只手弯了,再也直不起来;那时候,你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剑涛,我有种幻觉──那烟雾红红的,红红的,我以为你在吐血──你是为我,为了帮我,而我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所有,只要你能原谅我,只要能补偿我的歉疚。我本来只想打掉你手上的烟,但那时我已在抖了,我象个找不准航向的雏儿剑涛”
杯子在海滨手里砰然炸裂,他拍拍额头遮住眼睛。鲜红的葡萄洒缓慢地流淌,沿着桌沿,一滴滴,一滴滴地滑落在地。
“海滨,你要手绢吗?”剑涛怯生生地问。
海滨艰涩地摇摇头。
“其实我也没有手绢。”剑涛苦笑着。
“我让你难过了,剑涛”海滨也怯生生的。
“其实我和你一样。”
“我打了你耳光,你恨我吗?”
“我不知道,也许如果你还没戒烟──。”
“剑涛,我已戒了,你能原谅我吗?”
“噢,海滨,我们干嘛还谈这个!哥哥总是要吓唬弟弟的──我们谈别的吧。”
“剑涛”隔着桌子,海滨伸过手去,剑涛迎上去,他们紧紧地握着。
如果不点儿没在这个时候出面,那天的生日也许还不至于匆匆收场。
“多包涵,我来迟了。”不点儿急匆匆的,前额还挂着汗。海滨微笑着冲他一点头,拉出一把椅子:“坐。”
“怎么才来?”剑涛有点不高兴。
“有点事。”
“什么事──很重要?”
“令你高兴的事,剑涛。”
三个人相处是最困难的,如果彼此间还有隔膜他们仨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只是埋头吃菜。不点儿时不时地提醒剑涛要听医嘱,注意嗓子。
也许是人之常情,也许是为了摆脱困窘,海滨举杯相邀“剑涛,今天是你的生日,日子很特别真的很特别,是不是?我敬你一杯。”
“我实在不行了──”剑涛说。
“他不能再喝了。”不点儿说。
“无论如何你要喝下去,剑涛,”海滨说,并不理会不点儿“今天真的没有理由推辞,为过去,为未来,都应该如此。”
“我来代吧。”不点儿又插了一句。
海滨似乎有点儿醉了,虽然也许脑海里清醒尖锐如刀刃,说话却失去了控制:“你算什么干什么的呀,我和剑涛的洒,你有什么资格代?”
“你是剑涛的朋友吧,是不是?”
“当然是。”
“朋友?!哼,你算什么朋友,根本就不知道体谅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正──”不点儿由于激动说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剑涛,我先走一步,你多保重。”
“不点儿──”剑涛一把没拉住,不点儿头也没回地走了。吵架就这么容易,上唇一碰下唇,两个人就象演戏似地互不理睬,阳光道、独木桥是各走一方。剑涛和海滨之间的距离似乎是突然间又被拉大了,他们各自凝视自己的洒杯,谁也没理谁。
“我不知道,你身体有病”海滨说。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们该回去了。”
海滨无法辩别剑涛这句“你怎么知道呢”究竟是寓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他有些无奈:“走吧。”
其实剑涛内心里并未有什么不高兴,相反还有点得意。年轻的心,年轻时的虚荣感鼓噪着他,他乐于不点儿因自己向海滨发火,这样可以证明他有个多么可靠、多么忠实的朋友!
剑涛没有料到,几天之后,当大祸临于海滨头上,他会反复回味那天的情节,不点儿对海滨的态度到底预示着什么样的征兆?他记不清楚他曾经都跟不点儿说过些什么。
回教室的路上,剑涛不停地说,海滨勉强应和着。他们一路走着,一步步逼近那将要来的事情,那注定了的不可逃脱的深渊。
15章
那真是让人目瞪口呆的时候。队长听得都有些不知道作何表情了。他一向耐心地嘱咐自己和同学们:“别出事,别出事,什么事也别出。”但总有些人听不进去。“年轻人嘛!”有些人、有些事又难以用这么一句感叹敷衍过去。
当系主任把他找去,神态威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队长还愣愣地什么也不知道。那真是太糟了,糟得不能再糟了。肯定是他们──寒假里整个一幢宿舍楼就只有他们四个人。队长不相信他们四个会不能自持到那种地步,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他们是他的骨干,他有理由相信他们,所以他向系主任保证,保证调查清楚。
天,上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队长火气压了又压,这样的事情如果属实我的队的声誉苦心经营的马上就要到手的先进,肯定泡汤!几个处分一下来──我不想发火,我不能发火,是吗?谁知道呢。试试看吧。发现秘密的是谁?系主任保了密,只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军校、在我们系、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发生系主任很响地敲了一下桌子,我也不能容忍,难道你能吗?
“不能,当然不能!”队长不自觉地收拢了身躯,打了个立正。系主任的证据似乎确凿无疑,队长只觉得胸口有股怒气火烧火燎地直往上窜,他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他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令他担心的念头曾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想到现在竟然成真──成真吗?他突然发现他的得意门生其实无罪不有,无处不错,喝洒、抽烟如今又队长还是不完全相信,但不完全相信却不能让他胸口不窝火。
“把杨青给我叫来!”队长板着脸对他碰到的第一个人嚷道。队长这几天就对杨青窝着火,看她成天那副傲里傲气的样子,说过她多少次了,头发不要烫、不能卷、不能过肩,你说你的,她搞她的,这象什么话,还象个军样大学生的样子不象!跳舞倒蛮热心──不过跳舞可没什么不对“我也有点想了呢。”
杨青一进门,队长劈头就问:“你们怎么会那么干?”
“什么,怎么干?”
“为什么要那么干?”
“我──不知道。”
“为什么?”
“您是问我为什么不知道吗,队长?为什么不知道呢,队长,我不知道。”
“严肃点,杨青,我不是在跟你捉迷藏。”
“是队长!”杨青说“报告首长,您究竟要我说什么?”
他们的谈话几乎陷入僵局,队长毫无铺垫的追问,令杨青摸不着脑。当有人莫名其妙地对你发火,对你审讯般地训斥,如果这个人是你的长辈或上级,你不能顶撞他,十有八九你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默默地防范和抵制的。队长洞察到了这一点,僵局面前,他醒悟到自己过于着急了,再谈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也不太适宜,好在还可以问另外三个。
“回去叫惠芬来见我,想一下寒假都干了些什么,仔细想!”
惠芬敲门进来,瞟了队长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队长,找我有事吗?”
队长本不想审问似地厉声喝问,但口气却还是透着威严:“他们寒假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没干什么坏事呀。”
“那就说说你们干的好事!”
惠芬吓坏了,有些发抖,脸都白了。在她的印象里,队长从来没有这么凶过,肯定有什么事刺激他了,多好的队长,可还有人要惹他生气。惠芬有些委屈,她急于要澄清自己,却发现无从谈起,所以一下子就抽抽嗒嗒地哭了:
“是没干什么坏事呀,没干什么坏事啊,真的!”
“好了,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吗?”队长想开句玩笑,平常他是惯于幽默的,今天却觉得嗓子异常艰涩,说话的语气都软不下来。
惠芬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神态里带着恳求,似乎在说:“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吧,好吗?”
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但是面对如此坦诚的眼睛,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朝坏处想。队长叹了口气,选惠芬为突破口未免太残酷了点。从惠芬的神态里,队长得到了一丝宽慰,事情也许并没有系主任料想的那么严重,心里有鬼的人,难以在一瞬间凝聚起那么浓重的坦然。
“回去擦擦泪吧,让剑涛和海滨来见我。”
惠芬一碰到海滨和剑涛就哭哭啼啼地说“坏事了,队长喊你们,要问寒假的事。”
“寒假的事,寒假的什么事?”
“我不知道。”
剑涛和海滨惊得酒意全消,海滨急匆匆地去水房擦了把脸。
他们进去的时候,队长已等得不耐烦了“你们怎么会干那种事?”
“那是很正常的呀。”
“什么很正常的,剑涛,你说什么是很正常的?”
剑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他惯于反其道而行之,所以话一出口,就形成了交锋。
“说吧,你们寒假都干了些什么?”
“嗯什么都干了,差不多能干的都干了。”
“什么都干了?说说看!”
“嗯可是不好说啊。”
“什么不好说,做的出来就说的出来,难道你们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好做不好说?!”
“队长,您先别生气 ,您能不能跟我们说,您指的究竟是什么?”海滨担心话题继续糊涂下去。
“你们不顾影响”队长不知道该怎样把那样的话说出来“听说有人说,你们男男女女的曾同睡一屋,有没有这回事?”
“有的。”剑涛没有体味出队长话的份量,轻轻松松地便做了回答。
好象遥远的天际一颗原子弹轰然炸响,面对他最信赖的、着意裁培的苗子,队长仿佛看见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天地旋转,日换星移;他颓然地跌坐在干硬冰冷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沙哑的响声。
“你们,怎么会那么做考虑过事情的后果吗?” “后果?”剑涛和海滨彼此望望“什么后果?”
队长沉默了,他发觉无从谈起,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强调的也都强调过了,而且强调了多少遍还有什么要说的呢!队长真不愿面对已成事实的事实。完了,全完了,他们承认了,系主任的话没错,他们四个真的同睡一屋,其余的便什么也没必要说了。他也只要这一件事实,其余的是他不便问也没法问的;队长想,他们几个的前途命运瞬息间将被阴影所笼罩,而我这个一队之长培养了这么一批骨干──我如何向系主任交代,如何对得起自己,又如何向学生们解释他们是如何地辜负了我对他们的期望和信任啊!
“好了,你们先回去上课吧,听候处理,”队长说“做最坏的打算!”
16章
海滨和剑涛惊愕惶惑地走出队部,上课号已吹响了,他们急匆匆地冲向教室,惹得众人都朝他们看。教师很不满意:“上课迟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要因为你们俩个人影响教员的情绪,耽误大家的时间;站起来,教师跟你们讲话要立正,对不对,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不立正?”
“我们一定牢记老师的教诲。”
“很好!骨干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一丝不苟、不折不扣,记住了吧?”
“记住了。”
“很好,希望你们能记住,真正的!”
艺术学概论是剑涛最喜欢的一门课,但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队长讲话的方式,让剑涛产生了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预感,也许有什么倒霉的事要降到自己头上了。
那一夜的事有些模糊但还记得起来。那是大年初一,似乎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我们四个,孤孤单单的我们四个,大雪之后,炉子灭了之后,我们觉得冷啊,觉得冷清啊,在已走过的人生的步步履履里,我们第一次在全家团聚的时候,没有偎在父母身边──这是理由吗?这就是你们所干事的理由吗──但是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队长以为我们干了些什么呢──别人又以为我们干了些什么呢?
那晚,剑涛睡不着──任何人都毫不例外地会有这年轻的失眠,那美妙的折磨人的失眠,那零乱的斩不断的思绪引起的失眠!剑涛坐在床上,窗外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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