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没人啦,全都是鬼!”背后传来老汉含混不清的豪笑,带着粗鄙与恶意:“怕死就别进去啊,蠢物!”
耿照知老人身子不便,不与他计较,犹豫不过刹那,径自推门。门缝一开,衰腐之气顿时涌出,一阵风吹起漫天黄叶。
耿照以手遮面,跨过高槛一路走过中庭,正要打开内堂之门,不料“匡当”一声,同样无闩的门扉猛被怪风吹开,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赫见堂中乌木层迭,竟是满满的棺材!
耿照本能后跃,身后无数黄影泼喇作响,随手一抓,飞的哪是什么黄叶?全是冥纸!门外老汉大笑:“都说是鬼了,偏你这蠢物不信!”
耿照抓落冥牒,抬见内堂匾上刻有“义庄”二字。“义”字起笔与“养”字一模一样,因而一时失察,遭老汉愚弄。
正要开口,一名中年汉子跑过来,低道:“阿爷,这儿风大,咱们回去歇息。”不由分说抱起老汉往外走。老人兀自骂骂咧咧,挥舞柳束打他头脸。中年人乖乖由他抽打,不敢违抗。耿照一路追出,喊道:“大叔请留步!请问养济院在什么地方?”
老汉回头笑骂:“在你婊子姥姥家!你脑子不好使了,赶着上养济院等死么?哈哈哈,蠢喂!你停下做什么?快跑啊!”连抽几下“脚力”却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耿照从容走近,气得朝他面上吐唾。
“阿爷!”中年人低道:“别这样。人家是客,没恶意的。”“没你的死人头!”老汉吐耿照不着,索性转头“呸”的一声,唾在自家晚辈面上,笑容充满恶意。
“有你这么蠢的货!人还没追上,自个儿停下做甚?”中年人唯唯诺诺,等他闭口了,才低道:“我跑不过他的。”不敢直视耿照,结巴道:“养养济院在义庄后头。你别再追我啦。”
逃命似的带阿爷离开。即使转过街角,老汉刻薄的骂声依旧不绝于耳。耿照不由苦笑。照料孤老的养济院,与停放无主之尸的义庄是同一座院落的前后进,不知是方便抑或讽刺。他绕到大院后,果然门面较前头的义庄齐整,匾上“养济院”的泥金字样虽已斑剥,倒是辨得清楚。
应门的是个面皮白净、十指修长的初老汉子,模样端正,颇有些读书人的习气。“小兄弟是”“我叫耿照,来找人的。”“我是戴家聘来代管养济院的,你叫我姚先生就好。”
他打量耿照几眼,有些狐疑。“小兄弟要找哪一位?这儿收容的都是本村与邻近村镇的孤独老人,小兄弟在绿柳村有亲戚么?不好意思,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啦,觉得小兄弟颇眼生,该是外地人罢?”
耿照并不想话家常,然而一切的线索就只到此间,剩下的,雷奋开在断气前没来得及与他细说。总瓢把子藏身的“万梅庵”并非寺院,而是“华眉县”的转音。“这是吴地的家乡话。”
大太保死前凑近他耳畔,声音里带着某种恶作剧似的得意:“总瓢把子说了,这把戏专骗没心肝的人,任凭对方如何狡猾,决计想不到这一层。你去华眉县绿柳村,找戴家祠堂的养济院。总总瓢把子就在那里。”
养济院在耿照家乡那些老兵的口里,也叫“庵庐”似乎是央土甚至更西更北边的土语腔调。万梅(华眉)庵指的是“华眉县绿柳村戴家的庵庐(养济院)”似乎也能说得通。
耿照不知道雷万凛是不是吴地出身,印象中赤炼堂雷氏是世家,以三川越浦为郡望,若非雷万凛的叔伯兄弟、儿子女儿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收忒多“义子”来壮大实力。
若说邵咸尊是把青锋照变成了家业,那么,雷万凛便是将原本只属于雷家的赤炼堂,变成广纳四方豪杰的大帮会,江湖霸业即此展开。
吴地去越浦何止百里,与雷家又无渊源,可说八竿子打不着。总瓢把子以吴地乡音转化而成的谜语,无怪乎难倒了所有人。
如果可以,耿照宁可让绮鸳缜密安排,潜行都至少监视此地一个月,摸清何人进出、都是什么底细,再决定如何行动但时间不允许他这样做。
“天佛血”与李蔓狂消失在绿柳村一事,尚不知与总瓢把子有无牵连,但如此巧合,实令耿照无法不担心。万一将军看出他神情有异,对绿柳村有了别样心思,又该怎么办?(不行已无法再等待了!
定要将大太保身亡的消息,传与总瓢把子知晓!)那姚先生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以为遇上了来捣乱的浑人,暗自摇头,正要将门扉掩上,却被耿照伸手抵住。
“姚先生,我是来见总瓢把子的。大太保让我,替他走这一趟。”这一招是刚从将军身上学来,现学现卖,新鲜热辣。无论姚先生知情与否,陡被单刀直入一问,心头若有意念浮现,面上必定泄漏痕迹。这是千金不换的瞬间,只有使用一次的机会。姚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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