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更威风更厉害的锋刃,总有些不是滋味。这“镡”也太不起眼,还不如做剑鞘呢!“千万别这样想。”
“你怎知道我怎么想?”小胡彦之大惊。庙口耍大刀跟猜玉石的分明是两摊,难不成这死牛鼻子两样兼通这么厉害!“剑镡是连接剑身跟剑柄的部位,”死牛鼻子完全搞错重点,兀自认真地说文解字。
“没有“镡”利刃就会伤到自己。虽生于杀敌的利器上,剑镡的作用却是“保护”、是“克制”而非杀戮,这就是你父亲为你取镡字为名的深意。”
这么一说突然就帅起来了。还不赖,男孩想。“你认识我爹?”“认识。”死牛鼻子神色一黯,仍眯着眼爽快地点了头。
“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可以说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里,最了不起的一个。他的一生没半点黑暗,是个像太阳一样光亮的人,看着他你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觉得有希望。”
“嗯!”小胡彦之用力点头,带着兴奋的眼神眺望风伯。风伯看来很累似的,连附和的力气也无,靠着洞门嘴角微扬,报以一个略显扭曲的灰暗微笑。
小胡彦之早习惯了,风伯咳完总是这样,每次看他咳嗽,都像要把肝肠全呕出来似的,模样十分吓人。但咳完就好了。咳完他总是那样笑。不管风伯了,他乐得继续追问。“是我爹的武功高,还是你的武功高?”“你爹比我高多了,我比不上他。”
这牛鼻子说话怎就这么实在啊!铁是个好人!男孩像被挠了耳后根的猫儿也似,微眯着眼睛,悄悄在心里把那个“死”字拿掉。
“但你爹既已不在了,没法教你武功,你就勉为其难学我的,怎么样?”“那好吧,也只能这样啦。”小胡彦之装模作样地咳两声,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但我不要做道士。”
“你自然不做道士。”牛鼻子似被挑起了兴趣,连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大了些,饶富况味地搓着下巴。“但你为什么不想做道士呢?你晓不晓得道士是干什么的?”他还真不知道。
他唯一晓得的是:做了道士或和尚,就不能再把脸埋在侍女姐姐们的怀里乱拱了,虽然她们都挺喜欢的,每次他这么做总能逗得她们失声尖叫,继而咯咯笑着又挡又避,但总能让他得手。
除非把手伸进衣襟里──“小少爷!你再这样我就同风老爷说,让他送你出家做道士!”侍女们总是又羞又恼地骂他,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所以道士是万万做不得的,男孩心想。风伯没替他收拾任何东西,他手里抱的,是牛鼻子的那对剑。
“你要是能一路拿着它不放手,到青帝观我就立刻教你武功。”小胡彦之使尽吃奶的力气,胀红了小脸,死死抱着不肯放手。
“你咱们走着走着瞧!我我一定不放死也不放”就这样,他跟在牛鼻子师父和小青驴的屁股后头,死拖活拉地离开了仇池郡,从此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再回到这座宁静古朴的大宅院,是十年后的事,记忆中风伯那髑髅似的身影已不复见,只余屋后一抔黄土。据说风伯死前遣散婢仆,安排好看顾打扫宅院的人,就像预知自己的死期一样,独没让人上青帝观通知他。
那是在他上山后不到半年里的事。已长成的胡彦之静静站在骄阳里,沐着蝉声倚着洞门,忍不住想起那个没有来得及道别的午后──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去经年,也没想会见不到风伯的最后一面,甚至还不懂人与人之间除了生离,原来还有死别。
记忆随着轰然震耳的蝉鸣,忽然鲜活起来,他仿佛看见吃力抱着剑的男童、臀后如麈尾乱扫的青驴,还有眯眼微笑,领着他们穿过洞门,走向另一个世界的灰袍道人以及在身形交错的一瞬间,道人与风伯短暂交谈的片刻。
“鹤着衣”面色灰败的老人倚着墙,干瘪的嘴缝里艰难地嚼吐字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莫莫让我到了九泉下,愧、愧对”“我发誓会履行承诺。”道人头也不回,牵着毛驴踢哒踢哒地行出洞门。
“可惜我们后会无期,风射蛟,你是好样儿的。无量寿福──”他被鬼先生的语声唤回神,发现自己又沉浸于过往的记忆。
奇妙的是:随着年岁增长,当时的情形想起越多,他早知风伯神情有异,还有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遑论无端将他讬付给素昧平生的观海天门等种种蹊跷。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牛鼻子师父时却总问不出口,只能不断回到风伯的坟前,带着懊恼与悔恨点上几炷香,然后闷头喝上一夜的酒。
这也就是为何三年前鬼先生找到他、向他揭露身世之时,胡彦之并没有天崩地裂、一夕变改的错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