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截蝉指”共分五层,”鬼先生悠然道:“每层屈起一指,真正的劲力扣于屈指间,欲出不出,难以捉摸。
我演给你看的招式不过是第一层,以食指发劲却是第四层的功夫。据说练到第五层时,劲不由指出,屈伸自如,能伤敌于无形间,堪称是一等一的绝学。”
郁小娥明白他的意思。略去了当中二、三层的招式心诀,便无隔空破瓷的惊人威力。她若想一窥教门无上绝艺,须得拿出够份量的情报来。“门主之甲,其后镌得有字。”
她老老实实交代,模样无比乖巧。“据说每片都有,须除去甲衬方可见得。”觇孔后的耿照闻言一凛:“她怎么知道?莫非玄嚣八阵字的秘密,天罗香的教使俱都知晓?”
心想以姥姥之谨慎,不致如此轻率,转头望向苏合薰。苏合薰低声道:“她有个同期入门的姐妹,叫连云静,被选入天宫伺候门主。”
耿照想起姥姥说过,曾秘密选拔若干女子,让她们一人习练八阵字中的一门,却无人成功,心念微动:“那位连姑娘现在何处?”
苏合薰没应声,专注望向觇孔,恍若未闻。耿照开始痛恨起这种随意翻阅天罗香的日常、都能不经意掉出一地牺牲者的情况。
可以确定的是:连云静此际人已不在,她修习过某片金甲上的八阵字武学,郁小娥知道甲后镌刻,多半也是她漏的口风。鬼先生不关心她如何得知,他更想知道那是什么。
“你见过上头的刻文?”郁小娥摇头。“没亲见过。是一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那便是连云静了。耿照看不清郁小娥的神情,只觉她口气木然,无悲无喜,不禁为那位素未谋面的连姑娘感到悲凉。
郁小娥是为枉死的同期姐妹,才下定决心背叛教门,与鬼先生暗通款曲这么想的话,似也能稍稍谅解她了,耿照却知郁小娥不是这种人。她的所作所为只为了她自己。
鬼先生对这个情报异常满意。透过秘阁的乌衣学士,他对天罗香做过极深入的研究,甚至溯及百年前的古老文献,从武功到教门源流,了解之透彻,自觉就算向“代天刑典”蚳狩云登门叫板,也有绝不会输的把握,才敢伸出黑手,在冷鑪谷中搅风搅雨。
而雪艳青和她那出类拔萃的武功,仿佛是天外飞来,与他熟知的天罗香格格不入,对照古木鸢与郁小娥之言,答案已呼之欲出。
(那副甲上所刻的,便是玄嚣八阵字!)自血河荡的联心会后,雪艳青便不知所踪,重伤的蚳狩云也隐匿起来,使他的暗桩一直苦无下手的机会。
鬼先生确信直到雪艳青离开冷鑪谷,蚳狩云该是未能视事的,否则以这位大长老的城府,非但不会教她做出伏击将军、自招死路的莽撞之举,怕也不让前往血河荡,以免雪艳青又中他人算计。
天罗香的武力与头脑,由此被隔绝在人力难越的禁道两头。实力号称“七玄第一”的天罗香,从那时起便埋下了灭亡的种子,只消把握机会,击杀两人中的任一个,天罗香即为囊中物,再无可忌惮处。
鬼先生思考着雪艳青潜回冷鑪谷的可能性。她是一名武痴,不通世务,从小在半琴天宫内长成,身边没了蚳狩云,说不定连吃饭穿衣也不会,绝不能在谷外孤身盘桓,而不露丝毫形迹。
与她一同坠河的耿照好端端现身三乘论法,鬼先生第一个念头便是耿照将她藏了起来。然而莲台崩塌后,监视符赤锦、横疏影,乃至镇东将军那厢的报告无不显示,并没有如雪艳青这般女子,在耿照的生活里隐匿休养的痕迹,这人似乎就此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
而鬼先生安插于谷中的细作,始终未能提出有力的证据或反证,厘清雪艳青的行踪。现在他则有了另一个选择。
“代使此说,确值六招玉露截蝉指。”鬼先生又恢复了敬称,当然是刻意为之。他知道在受制于人的前提下“代使”二字对郁小娥来说异常刺耳,但她若太过得意,就轮到他心里不舒坦了。
“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一片甲,一招谱。你若能为我找出整副金甲,我便让你练成这一招。”指指了桌上的瓷灯。“金甲不在谷内。”
郁小娥面无喜色,波澜不惊,垂眸道:“此甲仅只一副,门主从不离身,谷内亦无备品。您开出这般条件,是成心不教小娥啦。”练成玉露截蝉指第四层固是绝大诱惑,但吃不到嘴的糕,不比一片树叶来得香甜。
郁小娥尽量委婉地表达不满,点出这份提议的不切实际。“你家门主是真不在呢,还是假装不在?”鬼先生耸耸肩,一派满不在乎的模样。
“莫忘了她能出入禁道,或已悄悄回谷也未可知。你只能说,若她真回了冷鑪谷,必不是走定字部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