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给两位翻翻计分牌,保证公道,童叟无欺。”老胡赶紧夹着尾巴,放落袖管。“注意不许爆粗口,不许问候对方女眷,插眼撩阴也是不可以的老先生自愿躺下的话,我们再送肥鸡一盆,金烛若干,都是刚烧完的,保证新鲜。”
棚外,檐瓦交错的空隙间,墨色浓似鼓出汲饱的宣纸,潮润的空气入肺湿重,凉飔掀飞棚角布招,雨滴仿佛随时能摔碎一地,然而却迟等未至。
街上不知何时,已不见行人车马,这府尹衙门后的巷弄爿角像是独立于天地之外,连雨都被挡在看不见的圆穹之外,只压得满天乌霾,随风流转。
触目可及的范围内,连些许能补青狼诀耗损的血肉也无,至此聂冥途终于明白,耿照是有备而来,绝非临时起意,弯镰般的骨甲勾起油腻的瓦盆边缘,示以盆底狼籍,笑意既鄙且衅。
“都弄到这般田地,盟主何不在肉里掺点料,直接放倒老狼?行事迂阔,枭雄都不枭雄了,教人好生失望。”“行如狼首,何异于狼首?想到狼首可能这样做,我便无论如何也做不来。”“你说这话,合着当我是畜生了。”
聂冥途狞笑:“小和尚,你挺阴损啊。”耿照不置可否,随口笑问:“狼首要毁坏这张板桌,须用上狼荒蚩魂爪么?”聂冥途一怔。“自然不必。”
“是罢?拿狼首问罪,也用不着下药呀。”耿照敛眸道:“教你走出这座街坊,今日便算我输了,狼首自去不妨。”聂冥途疏眉微挑,似来了兴致。“此后恩怨两清,不寻老狼晦气?”
“那就下回再打过。”耿照不禁失笑。“赌战归赌战,公道归公道,岂可混为一谈?”聂冥途大笑。“有趣!迂归迂,迂到像你这么有趣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此番再出,所遇诸人,你是最有意思的一个,样样怪,样样都不合拍,真真妙极!哈哈哈”肩头微动,勾起瓦盆往耿照面上掀去!连柜后的胡彦之都等他出手,耿照岂无防备?侧首让过劈头夹面的残骨肉汁,一股腥腐气味忽至,聂冥途上半身看似不动,枯瘦的手臂却暴长近尺,五指虚抓,骨甲直扑耿照面门。
“狼荒蚩魂爪”并非毒功,以狠锐见着,耿照仗有先天真气护体,掌刀劈出,直斩狼首腕脉,劲力沉雄、招式古朴,正是“寂灭刀”的路数。
较之蚩魂爪,双方高下立判,掌刀后发先至,反抢在爪势之前,眼看将切中腕脉,聂冥途拼着右腕不要,五指箕张,掌力疾吐,一团物事脱手飞出,腐败气味大盛,中人欲呕,显然这下才是正主儿,偷袭云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疑兵。咫尺之内极难变招,换作他人,早被击中。可惜在“蜗角极争”心法之前,任你出手再快、方位再刁,只消有一丝余劲可用,便能于施力极小处大做文章。
少年掌刀略偏,回过右掌,及时接住异物,只觉入手软烂,似是腐肉,外层似裹丝缕。未及动念,掌心麻痒难当,反手将那物事掷出,阻住了抡臂复来的狼首。聂冥途对此物亦颇忌惮,侧身过让“笃”的一声细响,身后梁柱钉上一团牛舌也似的灰败肉块,纹理间漫夹青丝,竟是一小块连发头皮。
“你个卑鄙小人,居然用毒!”胡彦之愀然色变,龙吟翩联间双剑已出,见耿照单掌一竖,低喝:“休来!我能应付。”定睛瞧了会儿,终究只在一旁掠阵,紧蹙的剑眉斜飞入鬓,压眼一如铺中战云。
“这可不是我,是祭血魔君。”聂冥途就没这么客气了,倒踩脚跟稳住身形,飞踏长凳,居高临下挥爪,不忘怪笑:“他为药倒老狼,在几户人家下了‘破魂血剑’,有见过两军交战,这般糟蹋粮草的么?
唯恐盟主不信,我将证物带在身上,可以想见当日举庄毒发的惨状。危及食安,最是无良,这人简直坏透了,还请盟主主持公道。”说得好像吃人不算罪状似的。当日魔君布陷,聂冥途吃了大亏,从此对“破魂血剑”的尸毒留上心。
在既无毒方、也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如何将此毒引为己用,狼首想出绝妙的点子,就是从药尸上,连着头发取下头皮。血肉染毒,自身便具毒性,然而毛发生于中毒之前,且药力难入,恰可阻隔剧毒。
此法危甚,唯有疯子,才能若无其事以死人发丝裹起皮肉,当淬毒暗器来使,也可能是腐肉毒性不如新鲜时,聂冥途仗着青狼诀的复原能力,方得如此胆大。老胡眼光极贼,听“暗器”射中梁柱时,发出细微的“笃”声轻响,见得焦枯发丝间掠过一抹光,恍然大悟,冷笑道:“好啊,你在这团秽物里藏了钢针,还说是物证?卑鄙小人!”
“非也非也,此乃银针,是为了让大伙儿知道,这物证有毒来着。胡大爷如看不清,我也给你一团瞧瞧。看物证!”作势舞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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