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几乎是世间万物的敌人,却始终是秋霜色的朋友。他永远在准备。总是有准备。“说老实话,我没招了。”要聂雨色承认这件事很难,连秋霜色听着都抬起了眉眼。有一瞬间,聂雨色以为自己看见他在笑。
“对子狗一会儿蹦跶出来,我就是躺着让他宰而已。是你说要跑的,还有得跑么?”这一回秋霜色才真的笑了,淡如闭目迎风。
“凡人的武功技艺,在三才五峰之前,不值一提,我也想不出什么取胜的法子来。只是圣人有云:”变则通,通则久。‘不走极端,总会有路。
“一指山下,见沉沙谷外,骤起大片尘沙,当中似有无数蹄影腾跃翻滚,仿佛能听见鞭声肃肃,呼喝声不绝,却不知来的是何方人马。
“你瞧,这‘变’不就来了么?”要是有人走进越浦衙门的内监大院,一定会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副魔幻景象。
两具胸肋戟张的尸首,横在院里的石砖地上,摊了一地血腻肝肠,引得树冠中的雀鸟频频飞落。一名汉子倚着柱墩,艰难吞息,似是身受重创。天井中央,有个颈戴钉叶团枷的枯瘦囚人,睁着满覆灰翳的眼睛,不死不活地曝晒在午后的骄阳下。
只半人多高的银发女郎裹着狐裘,一脸惨淡病容,与把玩龙形木面的少年并肩坐于廊庑间,像在聊着什么往事。
檐外阳光遍洒,和风徐来,若非风里透着血气,倒也闲适宜人。萎珠的异种邪秽,仍侵蚀着蚕娘的身体,多年来苦修的天覆功体,又被专克魔宗心法的赤心三刺功所破,殷横野为她设下的简直是双重陷阱,彼此相扣,互为因果,像两条吞吃头尾的蛇,彻底断去了所有自救的可能。
但看过人间无数的长生者,毕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从昏迷中苏醒,蚕娘一面说话,一面分神内视,检查周天诸元,确定违命侯并未动什么手脚,评估过邪秽与三刺功造成的损伤后,潜运一部还在构思阶段的无名功诀,试图于破碎的丹田中重新聚起内息。
天覆神功乃桑木阴一脉的镇派之宝,千百年来,经历任蚕娘与宵明岛无数高手钻研,复与天下五道的古今强者相印证,已成一系统,其下诸多功诀,各异其趣。
宵明岛最多人修习的是僵蚕诀,历代蚕娘多是此道的大行家,女悦其容,世间恐无女子能够抵挡长春驻颜的诱惑。
而染红霞因缘际会得授的冰蚕诀,除至阴至寒的特性,亦是威力极强的内家功体,可与至阳刚劲对撼而不逊,虽未及宗主所习神蚕诀精奥,单以威力论,可说是诸蚕之首。
本代蚕娘是出了名的好强、好战、好惹事,向以武魁自居,自不会放过这部打架好使的功诀,硬生生练化了自体凝冰的特性,成为纯粹之力,可阴可阳,不役两端,则又是另一段逸话。而其他如录有“蚕马刀法”的簇蚕诀、钻研防御之极的蛹蚕诀等,皆是不同领域的绝学,由传功长老查察门人品器,酌情量才而授,与天源道宗即后来的“薮源魔宗”传统并无不同。
诸蚕诀中,神蚕一诀由历代蚕娘保管,在接任大位后才能见得,据说为诸蚕之源,哪怕未练过其他蚕诀,亦能以神蚕诀触类旁通,在短时间内掌握精髓,蚕娘恃以统御一岛,压服麾下众多高手。
而簇蚕诀所录蚕马刀法,虽无明文禁令,大抵流于宗主一系,有着不轻易外传的惯例。蚕娘一时兴起,教了耿照一式蚕马刀,以抵御青狼怪客袭击,毕竟没敢悉数传授,多少是念及过往教训,不欲再开恶例。万万没想到,却是那“过往恶例”在丹田尽毁、功体被破的严峻形势里,堪堪拉了自己一把。
当年,半是出于好玩,一半是因为实在喜欢那孩子,蚕娘破例将冰蚕诀授予胤丹书,成为后来狐异门胤氏一系中,天覆神功的传承源头。
胤野和鬼先生胤铿所习的蜕生天覆功,皆由此而来。胤丹书天资聪颖,坚毅卓绝,悟性与勤奋皆是无可挑剔,蚕娘越点拨越上心,此生头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有了调教传人的心思,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与成就感。
况且,身负冰火双元心的胤丹书,可说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顶尖武材,湖庄一战后,孑然一身的少年无处可去,跟着蚕娘四处漂泊,蚕娘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极品玩具?
恨不得把所有功法都往他身上试一遍。再加上不想输给三槐司空氏的太阴望舒篇心法,本打算教个五六成便罢,以免天覆神功流落在外,对手底下人不好交代。
末了教了八九成不说,因胤丹书老是问在点子上,蚕娘心痒难搔,释疑之间,居然用上不少神蚕诀总纲的内容。
意识到此事严重性的蚕娘,在少年婉拒了随她返回宵明岛的提议后,最终与他分道扬镳,其后才有入三奇谷、平狐异门等奇遇。日后胤丹书武功大成,成为一门之主,与六合名剑等一同讨伐妖刀,将七玄从阴影推至阳光下,声望到达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