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礼部尚书最多三品,见了堂堂正二品的司礼台丞,还得毕恭毕敬行礼问好。小小知县知州,逢年过节没敢少了上山问候,哪来的胆子争辖权?然而,查抄沉沙谷的事甫一传出,当天西城县令就带人上白城山,从谈剑笏的房中秘柜搜出厚厚的手札书信,极陈萧谏纸阴谋造反、策动武林的各种迹兆。接连数日,峒州知州房书府更是扣押了十几箱的“证据”连同挺身指证的院生二十余人,在峒州州衙的大队武装衙差,以及镇海镖局高手的保护下,往京师平望进发,为揭发这桩谋反大罪的壮行吹响了第一声号角。
耿照对慕容柔的智慧深具信心,知将军不会被流言蒙蔽,但不管不顾当没事人儿,似也太狂了些。
将军毋宁是在等待,问题在于:将军等的,到底是什么?李绥每日晨起,伺候典卫大人用过早膳,便依大人吩咐,将朱雀大宅的正门全开。
“待有官兵来锁我,你就赶紧从后门离去,细软记得提前收拾妥贴。”耿照笑道。“我是希望他们快些来。”李绥也拘谨地笑了,答得小心翼翼。“东家吉人天相,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翌日没等到官兵,倒是胡大爷上门了。胡彦之的追踪术天下无双,从违命侯眼皮下都能走脱,没有躲起来避风头的道理。
况且耿照以盟主之尊号令七玄,可管不动义兄,胡彦之这几天在外头走动,不时支援策应潜行都,帮助甚大,狠狠掳获了一批花样少女心,被绮鸳列为不受欢迎的榜单之首,自也不在话下。他将一卷榜示“啪!”拍在桌上,神情凝肃,罕见地全无戏谑之意,半点笑不出来。“这玩意最早出现在越浦衙门后进的墙上,后来桥市、各大城门早市都能见得,揭都来不及揭,直想一把屌火烧了干净。”
“这是什么?”耿照本欲开展,胡彦之却不挪掌,直勾勾盯着,打算先给他做心理准备。“有人公布刀尸的名单。我先说了,有你的名字,天字第一条,赏脸得很。”(终于来了!)耿照点点头,胡彦之见他无有诧色,显是意料之中,扬眉:“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少年不置可否,就着桌顶摊开皱巴巴的榜告。那黑榜之上墨迹淋漓,字却不怎么好看,色甚乌浓,不知怎的有几分血书垂流之感,可想见贴满街角时,那股子碜人的阴森可怖。
妖刀附体,血流漂杵,姑射刀尸,助纣为虐白日流影城耿照指剑奇宫沐云色水月停轩黄缨水月停轩碧湖虎王祠岳氏岳宸海焦岸亭崔氏崔滟月“殷贼冲着我来,并不奇怪,风云峡此番大大得罪了殷横野,沐四公子列名其上,亦是理所当然。
阿缨与碧湖姑娘在江湖上毫无名气,一次放上两名水月停轩的弟子,怕是意在红儿,乃至红儿的师傅杜掌门”“碧湖是我同母之妹。”
胡彦之提醒他。耿照猛然省觉,终于露出一丝动摇之色。原来不是针对水月停轩或杜掌门,自始至终,殷贼的目标就是老胡的母亲,胤野胤夫人。
“我问过兄长,为何要将小妹炮制成刀尸,他从未正面回答我的质问,似有难言之隐。我有想过,或许是我母亲的意思。只是直觉而已。”
老胡肃然道:“小耿,我得暂时离开你一阵了。小黄缨在冷炉谷不会有什么事,但碧湖还在朱城山,独孤天威和你那二总管不在城里,万一有什么浑人对她出手我没法原谅自己。”
耿照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与义兄把臂交握。“一路小心,尽快将碧湖姑娘接回冷炉谷,我这儿还有些事需要你照应。”胡彦之笑道:“快则五六日,至慢也就八、九日,你撑着点,别自个儿玩脱啦。”
以策影脚力,一日半来回不成问题,但碧湖有伤在身,昏迷不醒,套辆平稳的大车载回冷炉谷,差不多就得这般辰光。这还没考虑进出流影城带人的难处。胡彦之离开前,掏出另一份告示摊在桌上,与前一张并置。
“妙的是,刀尸名册居然有两份。这份上头除了鹿老杂毛的私生子,其他全是死人,就算鱼目混珠,也有良心得多该不会是你写了教人贴上的罢?那个郁穆言又是哪来的某某?”“不是我写的。”耿照忍着笑意。
“我猜是剑冢遭妖刀附体的院生,遗体被携至灵官殿里的那位。”这份名单显是萧谏纸所流出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该也是先前所留的后着。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还有人对殷贼的抹污手段还以颜色,少年心中不无宽慰。
“将军麾下的少年典卫竟是刀尸”一说,将这场流言混战,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峰。原本日日中门大开的朱雀大宅附近,没少了探头探脑的好事之徒,想窥得什么隐密,好向人说嘴。
刀尸榜一揭,大宅四周的街道上野狗都不见一条,谁都知道铁骑将至,少年得志的典卫大人转眼陷身囹圄,差别在于谁来拿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