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汰!身里身外皆樊牢,几回天上神仙葬?”说着哈哈大笑,连道:“过瘾,过瘾!惟汝为囚,好自为之!”雷般的豪笑忽绝,眉结顿松,更不稍动。
越浦西市外,百姓管叫“大狱”的西狱里,不是每间牢房都能见光。这座落于天井中、不过丈余见方的砖房,难得三面墙顶都留有铁槛小窗,白天里日影递移,始终都能有光。砖房原为独囚之用,而后屡经易改,重新清出来作囚室之前,最后的用途是堆放柴薪枷具。
此际房内四壁,均以火漆绘满佛字,这回时间充裕,越浦衙门的吴老七率同僚用心勾描,与内监的仓促手笔不可同日而语。
聂冥途蜷在阳光照不到的干草堆上,手戴枷叶,左踝的脚镣还有条长铁链钉于砖墙,铁镣的圈径是数日一调的,尽管他瘦如枯骨,也褪不出锁禁。
西狱的严密非是衙门内监可比,典卫大人交代下来,这名囚犯每日仅有一碗粗粮、一盅食水,牢头可是确实执行,食水里连半朵油花都没有,遑论肉食。
没了青狼诀的回复异能,兼之丹田既毁,曾经纵横黑道的“照蜮狼眼”聂冥途,也不过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习练半生的至阴功体虽付东流,畏光的遗患仍在,半死不活的枯瘦老者紧闭双眼,凭藉本能挪动身体,避开对面小窗投入的阳光。
聂冥途想过各种结局,独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毫无尊严地烂着,耿小子甚至给他安排了大夫,确保伤势得到治疗。待衙门判下刑期,小王八蛋定不惜代价,教他坐穿牢底为止(耿耿照!
杀千刀的小王八蛋爷爷同你没完!)老人在心里不知咒骂了他多少回,用尽一切恶毒字眼,半梦半醒间,忽觉置身于一片草枯树凋、生机灭绝的景致里,彷佛是个小小山坳,原有屋舍一类的物事似遭火焚,难辨其形。
一名肌色如铁的僧衣巨汉背向趺坐,似正低头诵经,脑海深处随即响起嗡嗡低语。聂冥途听得耳熟,忍不住又凑近些个:“南冥?”巨汉并未回头,偈唱声落,忽然大笑:“惟汝为囚,好自为之!”
拂袖起身,迳朝一团光晕行去。那团华光极其耀眼,不知怎的却不觉刺目,聂冥途遮眉望去,只见光里还有一条高瘦人影,青袍皂靴,腰悬长剑,手里拿着一张判官鬼面,五绺长须飘飘,只是逆着光看不清长相,身形却甚熟稔。
“老老鬼?你怎么”老人忽会过意来,怪笑道:“好嘛,南冥你也完啦,莫不是耿小子宰了你?
让你失心疯,胳臂肘往外弯!干什么干什么,怕黄泉路上寂寞,专程找老狼一道?呸,老子还没玩够哩,滚你的罢!”捧腹大笑,忽又诟骂不绝,状若癫狂。
巨汉低下头,似是念了声佛号,偕那青袍长身之人走入华光,自始至终,都未回头。聂冥途没料到那厮既骂不停,亦骂不转,抄起木石残碎一股脑儿扔去,犹不解恨,正欲追打,光团倏然消失。
适才巨汉趺坐的地面上,冒出一道妖异红光,周遭草叶不住枯黄凋败,飞禽坠落、游鱼翻白,一片末世景象。
“乖乖,什么宝贝这般厉害?”聂冥途弯腰伸手,指尖尚未触及,地面便已层层剥开,露出一枚鸽蛋大的彤艳宝石,红光映亮了老人从错愕、惊诧,直到垂涎贪婪的诸般神情。
碰到异石的瞬间,草枯叶黄的郊野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浮在幽暗虚空里的、透出刺目光华的天佛图字,无数光字结成六面,囚笼般将他围困其中。
幻境里聂冥途无法闭眼,无处不在的天佛图字化成光柱,齐齐射入眼窝。他抱着脑袋惨嚎,颅中沸滚如浆,按着两侧太阳穴的手掌被高热牢牢黏住,怎么也拔不开。
佛图异光似熔去了体内诸元,兀自不足,光芒顺四肢百骸流淌,所经之处,不管骨骼、脏器抑或血肉,俱都融成一片,最后在破碎的丹田里积聚,伴随着铁浆入肉的可怕灼痛
聂冥途算不清痛晕后又痛醒多少回,即使在狼首傲视武林的残虐生涯里,这样的痛苦也是绝无仅有的。直到他浸在冷汗里慢慢恢复意识,又再度嗅到混杂了排遗腐草的牢房气息,都不敢相信世上能有这么痛的梦。
极度的酸痛与脱力感,使他无法任意转动脖颈,就这么盯着前方壁上的火漆图样,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该阖上眼皮。见鬼了。七水尘烙在他脑海里的“梵宇佛图”竟如梦境所示,化作金灿灿的佛字融浆“流”出了脑袋。
现在,天佛图字再也不能困住他。天观妖僧的绝学炮制了他三十余年,决计不会无端自解,按照那个怪梦的后半截“梵宇佛图”或许并未消失,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