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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与胡彦之重铸经脉时,不但须有功力更高之人护持,耗费的时间心力更是难以估量,当中若有些许差池,不堪设想。峰级高手的功体只有更繁复精奥,岂能转眼速成?牺牲掉的精细理路,可想而知。
若原本的皇极经世功体,是一只形神俱备、烧制完美的工笔青花精瓷,那么此刻殷横野的功体就是将之摔碎后,混杂其他破片异碎,以皮胶铁水黏合,犹如以各种动物残骸拼成的四不像。
纵使能勉强当作器物来使,下一霎眼便突然解体也不奇怪。支持他以如此畸零可怖的样态换取力量的,是复仇之念。不能将耿照、萧谏纸,乃至送上门来的武登庸碎尸万段,令其悔生于世,殷横野决计不能瞑目。
耿照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忍痛一跛一跛扶墙追去,假意大喊:“聂二侠,快启动屠龙大阵!”前堂聂雨色早就不能动了“屠龙大阵”云云更是随口瞎掰,骥能唬住殷横野,为刀皇前辈争取逃生的机会。
无奈殷横野不为所动,加速奔前,挥掌朝武登庸天灵击落!武登庸倚墙瘫坐,兀自起不了身,闭目待死,也不知是不是耿照眼花,老人面上似露出一丝放松的、甚至略感宽慰的淡淡笑意,无有惊惧。
突然天上某处传来一把嘶嘎油嗓,大大咧咧骂道:“哎育,哪个放烟花烧你老子?这不是还没元宵么?”
耿照精神大振,简直快哭出来了,不理他是怎生来得,奋起余力大叫:“见三秋,快救刀皇前辈!那厮与他有仇!”一蓬蝙蝠翅膀似的缭绕黑雾自虚空中穿出,刹那间天地俱暗,如坠深夜,黑雾绞成矛尖也似,猛然击向殷横野!
一瞬,周遭的空气彷佛凝结,耿照觉得自己的动作、声音都慢到了一种难以形容,几近停滞的境地,却与他遇过的三五凝功俱不相同,有种被人拎着脚踝一顿旋甩,刹那间五感错乱、天地倒转,一切都失去常度似的,只有黑雾和殷横野依旧维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双方然无从闪躲,毫无悬念地撞成一团!
倒错而凝结的一切倏地又恢复正常,声音、形影以数倍乃至十数倍的量体涌入五感,耿照只觉将欲断息,回神才发现自己跪地扶墙,另一手捂着咽喉大口吞息,靴尖前一滩呕吐的秽物,难闻的酸气凶猛地窜入鼻腔。
额发不住滴落水珠,很难辨别是泪是汗。殷横野四肢大开,在方才同一面墙的同一处圆坑里压出人沟,眦目欲裂,彷佛难以置信。
另一头的院墙底,在武登庸身畔,披着黑色大氅的见三秋四脚朝天,屁股嵌入墙裂,明明腆着凸腹,身子居然能像纸人似的对折叠起,从两条罗圈蛙腿中间探出一颗光溜溜的大光头,哼哼唧唧老半天,叫得人心里烦。
“行了行了,见三秋,这不是没死么?让我耳根歇会。”武登庸一开口便蹙眉咧嘴,蛇昂也似嘶个没完,虽未叫疼,实没比见三秋好到哪儿去。
“刚才那手帅得很哪,叫什么名目?”见三秋精神一振,无奈爬不起身,就着裆间热情洋溢:“驸马爷,就上回给您提过,来不及试演的那招‘天外邪坠’。您老瞧着还行不?”
“你的凝功原来是这样。”武登庸闭目一笑。“见三秋啊,下回再打过,我可是不能让你啦。给来这么一下,没准要输哇。”见三秋苦着脸对正裤裆。
“驸马爷,不是小人窑姐儿坐花轿,装,怕是没下回啦。您的对头不是一般的硬,适才一撞姑嫂上炕,全睡了
唉,我是说全碎了,境界起码跌了三两层不止。真不是给您添堵,您可千万要硬朗呀,啊?小人这三五年内努力练回去,再给您演一回。”
武登庸呵呵两声,吐气虚渺,似无余力与他说相声。殷横野料不到耿照一方,竟还藏有一名无限逼近三才五峰的高手,猝不及防,全力撞上,见三秋固是境界未稳,修为暴跌,不足出手前的五成。
殷横野才被武登庸撞裂的新铸功体更遭致命一击,顿时全溃,即以神而明之的“阴谷含神”异能逆天而作,也绝不能在忒短的时间里三度重铸。
茫然望天的儒圣之首嵌在墙里,喉头一搐,慌忙闭口,咬了满嘴朱红,自嘴角汩汩溢出,冷不防“噗”的一声喷出大蓬血雾,再止不住血呕,整个人跌落地面,半天都撑不起来,面色灰败如泥垩,只有白多于黑的狞恶眼神兀自吐露着不甘,半点不像将死之人。
耿照松了口气,倚墙稍事调复,争取先他一步恢复动手之能,了结此事。见他狼狈已极、多似兽而不似人的模样,不由心生感慨,咬牙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殷横野竟能听见,覆面的湿发之下嘴角微扬,虽然扭曲,仍能辨出是冷笑。少年一惊回神,挣扎膝立,本欲咬牙站起,风里忽嗅得一阵熟悉的苜蓿幽香,清洌醒脑,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