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原尚在梦里辗转反侧,冷汗淋淋。
黑色的宝马车在深夜的马路上疾驰,车内放着歌“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冷风吹在脸上,身体在发抖,想要呕吐。他越开越快,泪眼模糊,突然,就像每场噩梦都会出现一样,那辆黄色计程车出现了,它打横里冲出来,刺耳的刹车声撕破深夜的静谧,仿佛地狱里众鬼在哀嚎。
一切都仿佛慢镜头在眼前播放。
宝马车撞上了黄色计程车的车头,黄色计程车朝旁边横飞而去,车身暴露在宝马的车头下,两轮已经腾空,刹不住车的宝马继续朝黄色计程车的车身撞过去,而在计程车的车窗里,他清晰地看见黎离惊恐的面容。
“不——”他凄厉地大吼着,用尽全力转动方向盘,但是为时已晚,宝马车的车头还是撞上了黄色计程车的车身,黄色计程车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后四轮朝天失控地朝路边滑过去,砰!计程车撞到了电线杆又弹了回来,滑出几米远方才停下来,而宝马车则狠狠地撞上高架的水泥柱子,安全气囊“砰”地弹在脸上,眼前一黑,他失去了知觉。
他蓦然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全身虚脱,泪湿枕边。
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噩梦。
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在医院,因为安全气囊,他只断了一根肋骨,视网膜轻微受损外加一些外伤,而那辆计程车上,两死一伤,计程车司机当场死亡,同在车上的阿诺经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黎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在停尸房看过阿诺的尸体后,他就一直处于痴痴呆呆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状态中,任凭母亲哭肿了双眼,任凭阿诺的父母哭喊厮打他怒骂他是凶手,他整个人都麻木了,傻掉了,像具行尸走肉毫元生气,他成日守在黎离的高危病房外头,一站就是一天,直到黎离苏醒。
“你是谁?” 当黎离望着他的时候,她的双眸清澈纯洁,仿佛初生的小雏,她就那样困惑地望着他,望着他憔悴不成人形的样子,困惑地问道“你是谁?”
他终于崩溃,哭得跪倒在她的床前。紧紧地捉住她的手,仿佛那是世上惟一能够救赎他的手,他的脸紧紧地贴着她的手,他哭着哭着突然全身痉挛,昏厥了过去。
是上苍可怜他吗?所以让黎离失去了所有记忆,包括阿诺,包括他。上帝说:“杀你的人会受到七倍的惩罚。”于是上帝在他身上烙下印,让他一生都背负这个罪孽。
“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计程车司机闯了红灯。”所有的人都这样对他说,但是这个并不能减轻他的罪过,因为他背负不了这个罪孽,背负不了他亲手毁了黎离的罪孽。他几近崩溃。
直到有一天米米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夺走他的酒杯砸了他的酒瓶,她看着他,咬着牙怒骂着:“你够了没有?够了没有?你还想这样颓废荒唐多久?黎离她已经失去了阿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难道还要再失去你吗?毁灭自己,这就是你的赎罪方式吗?你现在没有资格毁灭自己了,去拯救黎离才是你应该赎的罪!”
是的,是他害得黎离失去了阿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所以他必须给她一切,必须给她记忆,给她幸福,这就是上帝要他活着的理由,他必须陪伴在她的身边,再痛苦也都是他罪有应得,直到她恢复记忆。不,她是不可以恢复记忆的,恢复了记忆的黎离绝对活不下去,而他也绝对活不下去。
有些事情还是永远地遗忘了比较好,让它成为永恒的秘密,生活才能够继续,他每天都这样虔诚地祈祷着,只要她能够永远这样快乐下去,无论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愿意做守护秘密的那个人。
捂住脸,他突然觉得好累,觉得撑不下去了。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私、那么坚强,他好想得到一点儿能够让他支持下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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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绝对是吃错药了!”黎离一边豪迈地饮下第六瓶啤酒一边用力地痛骂着。
米米很受不了地拿手指堵住耳朵,除了这句已经被重复了三十七遍的怒骂外,她就不能说点儿其它有建设性的话吗?“阿宝,”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酒保“你给她喝的什么酒?怎么六瓶了还不倒?兑水了?”
“米米,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 阿宝皮笑肉不笑地道。
米米道:“给她威士忌,她再不醉,我可要发疯了。”
“米米!”黎离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吓得米米差点儿跌下吧台凳“那家伙”打出一个酒嗝,米米连忙躲闪不迭“绝对是吃错药了!”咚!黎离直挺挺地朝后倒去,米米尖叫,路过的男士连忙施以援手,一把扶住黎离,黎离才没有摔成脑震荡。
一百个心脏都不够她折腾,米米感激地从男士手里接收黎离,一抬眸,刺喇喇,电闪雷鸣劈中她,那男士也正专注地看着她,一对异乎寻常的、深幽的眼眸,滋滋滋,火花四射。
“谢谢。”米米酡红了脸。
“不客气。”俊男神情恍惚。
“要帮忙吗?”阿宝从吧台里探出头问。
“不用!”米米同俊男齐声道。
总是给米米添麻烦的黎离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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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醉到酒醒,黎离乱糟糟的脑子里始终只有这句话:那家伙绝对是吃错药了!她整天都摆脱不了这句话:那家伙绝对是吃错药了!无论她在做什么,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只有这句话:那家伙绝对是吃错药了!
然后她突然发觉,自己也吃错药了,症状还挺严重,动不动就脸红心跳加傻笑,吓得她半死。
那家伙在吻她的时候一定是给她吃了什么药下了什么蛊,才会令她这样没日没夜受他影像的折磨,甚至连梦里都不放过,无孔不入啊,呜——
更惨的是她一点儿都不讨厌原尚的吻,甚至,那个吻比她以前有过的任何吻都令她神迷,只要一想起他的吻,全身就“轰” 的一声着火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搁在身边两年多都只当哥们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只是一个吻罢了难道她最近欲求不满吗?
“黎小姐快件。”速递员站在门口。
黎离签收下来,打开文件袋,里头是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还有点儿脏,有点儿皱。黎离拆开来,里头只有一张纸,前头被水给晕了,看不清楚,看得清楚的是——“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毕业典礼结束后,请到凤凰树下等我。”
落款:原尚。
黎离手一抖,信纸飘落。她连忙伸手去捞,头却撞到了桌角,忍着痛,她仔仔细细再看那封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肯定是什么无聊人的恶作剧,真无聊,干吗呢?”她大声地嚷着,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原尚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她将那封信丢进纸篓里,过了片刻又跑去拿回来,摊在桌上一遍遍地看。
“说什么毕业典礼啊!真是奇怪死了!”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烦意乱。
小妹走进来“会长,从今天起我可以上全天班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
“刚参加完毕业典礼,开始放暑假了嘛!会长不会忘记我今天高中正式毕业吗?咦,你怎么了,脸抽筋啦?”
黎离脸上阴晴不定,她抓起桌上的信,拔腿就朝外跑。
小妹皱着眉头“又翘班?真过分,这里谁才是会长?”
黎离跑得喘不过气来,她在路边疯狂地拦着计程车,拦不到就跑,她一秒钟都无法停下来,拼命地跑着,她的喉咙干得快要裂开,她的胸口痛得好像压着巨石,她跑得两条腿好像灌铅,但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跑着,一直跑进了学校,广播里正放着骊歌“南风又轻轻地吹送,相聚的光阴匆匆,亲爱的朋友请不要难过,离别以后要彼此珍重凤凰花吐露着艳红,在祝福你我的梦,当我们飞向那海阔天空,不要仿惶也不要停留”
她跑向那棵凤凰树,花开得正绚烂,火红连着火红。凤凰树下,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学生正在合影,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她疯了一样地寻找原尚的踪影,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
雨,淅沥沥下起来,骊歌不再唱了,合影的学生也散会了,天渐渐暗了,雨渐渐大了,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草在梅雨里寂寞地滋长着。
雨水透过茂密的枝叶,淋湿了她的头发、脸庞和衣服,黎离像个傻瓜似的瑟瑟发抖地站在凤凰树下,等着等着。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落满了花。
“妈妈,那个哥哥好奇怪哦!”“小孩子不要看。”年轻妈妈拖着孩子匆匆而过。
“孩子,你没事吧?”晨练阿伯问。
“唉,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俊却是个痴呆。”晨练阿伯摇摇头走了。
刷,刷,刷。清洁工一路扫过来。“喂喂,让一让!”
蹲在地上的人没反应。
“你耳朵聋啦?叫你让一让没听见啊?”
还是没反应。
“碰到神经病了。”扫地的只好绕过去。
一张十元纸币放在她面前,小女生羞涩如蚊蚋地嗫懦,眼里掩不住的爱慕“你,你去买点儿东西吃吧!”
下雨了,雨幕被大风吹得斜来斜去。
躲在灌木丛里的野猫儿子问野猫妈妈:“瞄瞄,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妈妈,那个人好奇怪哦,下雨为什么不躲起来)?”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们猫不要管人类的事情,知道吗)?”
湿透的身体在风雨里颤抖“阿嚏!阿嚏!”
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脚趾露在细致的细带凉鞋外,踩在雨水里,仿佛飘在水上的樱花瓣。
蹲着的人抬起头,头顶上一把翠绿伞,挡住了风雨。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米米问。
“米米”
“嗯?”
“米米,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原尚了。”
米米愣住了,她看着黎离,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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