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云志云,快过来我身边。”
子山轻轻说:“福怡,你必须远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我唯一的家。”
“福怡,这个家与现实世界脱节。”
她微笑,“我知道,你带我到船屋去那一天我就明白了。”
“可怜的福怡,船屋也是不切实际的一个住所,我现在已经脚踏实地。”
“那么,帮助我,留下来。”
“福怡,林智科仍是你的丈夫。”
福怡悲凉地说:“他不认识我。”
“法律是法律。”
“子山,法律上我必须等他死亡,才可将统元解脱出来,成为伍氏建筑。”
“你走进这宗合约,你必须履行职责,并无其他方法。”
忽然有人说:“有的,子山,有办法。”
子山吃惊,这是外婆的声音,她同看护说:“你走开一会,我有福怡,不碍事。”
子山惊骇地看着老婆婆,她半身在雾里,身子像浮在空气中,她凝视子山,目光集中闪烁,电光石火间,子山明白了。
他轻轻说:“婆婆,你没有病,你根本没有患爱兹咸默症,你瞒过所有人。”
“你一直知道我是谁?”
“你是你,智科是智科,只有利欲熏心的人才会认不出来,子山你意外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你就会成为林智科?”
子山摊摊手。
婆婆演技比任何专业演员还要好,子山自叹弗如。
外婆伸出手来拉住了子山衣袖,“子山,你来代替林智科。”
什么?子山魂不附体。
“你已成功做过一次,请继续扮演下去。”
子山颤抖,“不不,那次是万不得已,今日林智科好端端在这里”
外婆把轮椅推前一点,“你想他失踪,那也容易,林氏能叫我女儿女婿在世上消失,我也可以叫林智科滚下山坡。”
子山恐惧地看着银发慈和的老太太,“外婆,从头到尾,由你策划一切。”
这时,福怡嗤一声笑出来,“是,确是我们婆孙二人主意。”
子山退后,他已面无人色。
他心中最善良的福怡原来是复仇女神。
婆婆说:“子山,我知道你喜欢福怡。”
人人都知道子山喜欢福怡。
“你会拒绝福怡?”外婆笑:“不能吧。”她像是一只忽然会说话的木偶,无比诡异,“留下来,子山,你会是最出色的林智科,你想想,可怜的福怡是否也应得到
你的爱情。
“福怡,”子山回头,“跟我离开这里,我会照顾你。”
外婆说:“子山,你仔细想清楚不迟。”
她唤看护,看护过来,把轮椅推走。
子山背脊全身冷汗。
福怡过来握住他的手,子山忽而挣脱,从头到尾,原来他根本不认识她。
福怡轻轻说:“你独自静一静。”
她进屋去了。
雾渐渐散去,热带丛林里充满生物,子山看到一条小青竹蛇蜿蜒游过,他忽然想到一首民谣: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子山讪笑,这民谣政治上不正确,歧视女性,不不,不是每个女子都如此,于家华就不是这样的人,赫珍珠也不藏奸,她最坏一面任何人都看德见。
子山忽然想念家华:可靠、实在、忠诚、向上,连窗台上盆栽都可以信任他每周浇水施肥,她脚踏实地,独自上路,努力背着女儿走了这么多年。
子山颓然,他的眼睛有毛病,他是个亮眼瞎子,他黑白不分,原来福怡坚信把别人推倒,她才能从中获利,她没想过社会资源无限,凭力求便取之不尽。
他站起来,回到楼上,收拾行李。
他想进电讯房,可是门已经锁上。
他想与福怡说话,可是女佣说她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朱子山,外婆与林智科。
子山仓促间做了一件他不应该做的事,他带着背囊匆匆到了平房找智科,他不安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忘记那是别人的家,别人的事,统与他无关。
他假使要走,应立刻挽着行李离开大宅,怎么又管起闲事来。
他轻轻走近平房,躲在一株株玫瑰红的棘杜鹃下,朝露台看去,只见外婆与林智科在大圆几前下围棋。
两人对弈本来应该是极其平和的情景,可是朱子山已知老婆婆是装疯,而林智科是真正神志不清,这两个无论如何不应坐在一起。
更诡异的是,老婆婆忽而大声笑,“智科,我已把你大包围,你还如何调皮。”
而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的林智科也跟着笑说:“福怡,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子山混身寒毛直竖。
这还不够,他忽然看见佣人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子山一愣,他认得他,这男子是邓茂医生,正是林智科的主诊,原来他在这里。
子山连忙往后缩,棘杜鹃荆刺到他腿上,他浑然不觉。
只听得邓医生说:“婆婆,你好。”
“邓医生请坐。”
子山吐出一口气,原来邓医生知道外婆神智正常。
这个巫医又问:“智科怎样?”
“一成不变,他此刻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待会我替他详细检查。”
老婆婆忽然加了一句:“邓医生,你手术高明。”
子山本来已目定口呆,听了这句话更加雪上加霜,整个人凝住。
看护进来说:“林先生,身体检查的时间到了,请跟我来。”
只见林智科乖乖跟着医生看护离去。
外婆跟在身后,轻描淡写地说:“智科的替身回来了。”
邓医生意外,“是吗,那还需不需要智科?”
“我想,智科的任务已经结束,他已经偿还林氏欠债。”
他们朝大宅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子山才发觉他手脚又可以动弹,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尽快离开大岛,免得再一次不自觉地做了帮凶。
这家人的世界不是他可以理解,他只有速速离去。
背囊就在身上,他决定从山坡这边走下去。
他冲着下山,连滚带跑,很明显地迷了路,越走越远,看不见大宅,也看不见公路,天黑了,他似野人似在芭蕉树下露宿睡觉,醒了喝泉水摘水果果腹。
子山却不后悔,再凶猛的动物也没有那两婆孙可怕,他情愿在丛林中化为一堆白骨。
子山喘着气,一直朝山下走。
他的电话已经失效,不能求救,他只得靠最原始的双腿脱险。
子山四肢擦破流血,伤势虽轻,看上去却可怕。
他坐在溪边苦笑,见到一潭清水,和衣跳进去,浸过头,清寒的潭水使他清醒,子山叹气,像做噩梦一般,上集完了还有下集,别再演大结局就好。
离了这地方才有安全。
他已在山上走了一日一夜,筋疲力尽,正在发愁,忽然看到墨绿色帐蓬。
有人!
可是这时,朱子山最怕的也是人,他缓缓走近,却听见帐蓬中有人在播放贝多芬慷慨激昂的快乐颂,不会是坏人吧。
子山苦笑扬声:“有人吗?”
一个年轻女子撩开帐蓬走出,“我的天,安德逊,你半人半鬼似想吓谁?”
子山立刻说:“我不是安德逊,我是迷路人。”
女子呆住,“你怎么走到深山来?”
子山问:“先给我食物。”
“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