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地等在那里。
竹林摇曳,细小的叶片发出轻不可闻的声响,手中微明的灯映亮那人含笑的凤眼。
林飞怔怔地看着冯翼。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又总觉得今晚才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有着完美脸型优美眉骨细长凤目的未来王者,以前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魅如春水的柔倦,这一刻,却在狂狷美艳中带出了一国太子的气度。只是当他向她微微一笑时,包裹周身不可靠近的气息便清冷俱散了,一地橙黄的竹林里,他好像还是当日画舫中笑如暖玉的哑巴琴师。
见她局促呆怔,冯翼笑着招手“过来啊”听着他柔柔淡淡的嗓音,就像受到蛊惑似的,林飞果然呆呆地走近几步。直到近前,才觉得不对劲地别转过头,不习惯地小声问出:“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
头顶传来清如流水的笑声“连拓拔焘都能看穿我们有关系。我这个当兄长的又怎会不知道呢。其实”他音色绵绵道“早在江南舫上,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谁了。”
“哎?”林飞诧异,不由得挑眉抬头,正看到冯翼浅笑盈盈向她望来。
“你左手背上有颗红豆大小的红痣。当年母后的手上也有这样一颗。父王常常提起,我那失散的妹妹生下来就在同样的地方长着一样的小痣”冯翼微笑“不然,我何必刻意当着外人,讲起自己妹妹的事。”
“他,我是说”林飞犹疑道“那个人有提过我的事?”
“当然呀。”冯翼美目微睁“父王时时想起这件事,还要泪流不止。有生之年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找回战乱时失散的女儿”他拉起林飞的手“你是我们燕国的公主,当然要回到燕国去。”
“可是,可是”林飞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懵住了。
“你是怨恨父王丢下了你?”冯翼掀起长长的睫毛,青色的瞳孔若透明的琉璃。高挑的美丽男子,噙着淡淡的微笑又夹带一丝愁苦的模样,诱惑动摇着林飞的防备。
这是哥哥,如果和他一起离开,就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吧。她也就有了父亲,兄长,有了她欠缺的一切缺失。可是,内心某个地方,却在抗拒,抗拒着这么柔软的诱惑抗拒着这么近在咫尺可轻易获得向往已久的温暖。
“我、我不能走”
忧悒地摇头,说出不太情愿的拒绝。因为要去当燕国的公主,她就势必得抛下佛狸。
“是为了拓拔焘吗?”冯翼温和地笑了笑。不经意地垂睫,望向单手擎举的雪色灯笼“那个弑父又不守信的人。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君子。他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那我最好的选择是什么?”林飞按住心口,问这个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妹妹,却到了现在才开口承认的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给过我什么选择的权利!我也不管佛狸对别人怎样。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君子,但他会把我当成是最重要的人!至少,他没有想过要拿我当一个筹码。”
长长的睫羽下,幻色摇动,及地的白衣也随风飘浮。几片竹叶轻轻打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泥土地上。
“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想听到你说他的坏话!就算佛狸利用过我,可是你现在所做的又是什么呢?在这样的夜晚,叫我来这里,利用我们间的血缘,你所要做的又是什么呢!”她不相信冯翼,她不会再随便相信任何人!
“我所想做的只是带走你。”清清凉凉的音色流金霏雨般地飘渺而来,有人低低地说着“因为你是我妹妹。”
林飞背转过身,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不想承认被这句话打动了,但她确实是被打动了。
明明知道危险,还是在这种时候跑回城来,为了见她一面,说要带她离开。如果这样的话,早一些时候,早在那个秋分的夜晚前,对她说,说不定她会动摇的。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抛下佛狸了。
在那片菜田里。佛狸望着她的眼神,已经让她有足够的自信去相信,她就是佛狸所追寻的那个唯一的人。她是他想要与之白首、与之一路并肩走下去的人,从相遇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她的人。无论做了错事,正确的事,都希望得到她认可的人。无论是让她愤怒,还是让她开心,无论说什么也不需要掩饰,因为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才会结下特殊羁绊的人!
她怎么会选择去当莫名其妙的燕国公主,而抛舍下拓拔焘呢。
她望着冯翼,在这一片淡月胧明的光影里,在这一地如盐的月色下。
蓦地,她走过去,伸出双臂,踮起脚,用力地抱住了他。对方的衣料磨蹭着脸颊带来凉凉的温度,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是兄长的怀抱呢。
从小的时候起,就期盼着能得到的家人的怀抱。
可是,现在的她,却有了比起未曾谋面的父亲,更重要的人。就算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思念;就算要一直一直在心里这样矛盾的纠结。她还是无法舍弃拓拔焘,她无法舍弃把她当成最重要的那个看来坚强、却其实也会因为怕死而懊恼哭泣的、高傲又脆弱的佛狸
“对不起呢,哥哥。”
在秀若芝兰的男子耳畔低语过后,林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向属于她的领域。
“我不会让他攻打燕国的!放心吧!”一边跑一边向身后喊着,她无需为冯翼怎么离去而操心,那个男子既然能进得来,就有他的办法再出去。
而那道流丽冷澈的注视,当然也被阻决在了林飞的一转身之后。
为了佛狸而舍弃了最渴盼得到的东西。是不是因为,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其实她早已发现,她最渴盼得到的那样事物早就已经从佛狸那里得到了呢。
比起血缘更亲密的赐予
被当作不可替代的绝对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