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喔喔喔,后面竟然有人追来了,呀呀呀,速度好快!
因为被拎着衣须,她面朝后,捧着小脸惊讶地看着一人急起直追,她被爷持着进了小巷,对方也追进了小巷,她被爷拎着上了屋瓦,对方也追上了屋瓦,而且那人不只追着,蒲扇般的大手还对他们猛招,嘴里好象还在喊些什么。
“唉当当蛙?干云?将将军?什么东西啊?”她在飒飒风声中捕捉那人呼喊的声音,搞半天却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觉回头问:“爷,后面有个人在追我们耶!他在喊什么啊?”
霍去病头也不回,只抿着唇,脸色阴寒地加快了速度,熟门熟路地在城中的大街小巷中左转右拐的,不一会儿窜进了一处大宅院中,翻身推开窗门,带着她躲了进去,三两下就将那死追活追的人给甩开了。
她看得傻眼,张嘴要问,却被他伸手打断,要她噤声。
灵儿乖乖闭上嘴,大眼却咕噜咕噜地直打转,藏不住满心好奇。
那人不久后竟也找到了这户宅院,可让灵儿惊讶的是,对方竟是从大门中进来的,似和这宅院中的主人相识,教她呆愣了一下。
她偷偷从窗棂边探头想朝院子里看那两人在院子里谈什么,却教爷压回了脑袋瓜,遭他一记冷眼。
对他做了个鬼脸,她却也不敢再违抗他,只得乖乖陪他蹲在地上,可两耳却竖得老高,一张小脸贴在墙上,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她听了老半天,却只听到几句隐隐约约的字句。
“在东大街看到了”
“当真?”宅院主人惊讶地拉高了声音,激动反问。
“真的可我追到附近追丢了”
“快!快派人去找!”宅院主人大手一挥,招了人来,快速的交代了几句。
众人齐声称是,跟着便四散离去。
“少爷,可要告知老夫人?”之前追赶的那名大汉问道。
“不用,没确定前别惊扰她老人家。”他顿了一下,又道:“也别和舅爷提,我怕让两位老人家空欢快一场。”
“是。”大汉应了一声也退了出去。
院中一片沉寂,跟着传来一声轻叹。
未几,宅院主人也离了小桥流水、飞花处处的庭院。听见远去的脚步声,灵儿再次要探头想看那人是谁,本以为会遭到爷的阻止,谁知头上那只大拿这回却未如预期般压来,她不觉回头,只见爷神情难辨地看着离去那宅院主人的背影,黑瞳闪过一丝挣扎。
灵儿一怔,她看看爷,再瞧瞧窗外那越走越远的家伙,想也没想,她开口就问:“和你好象,你认识啊?”
他脸颊抽搐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
灵儿见状忙跟上,却又见到他在经过一处竹林时停了下来。
翠绿的竹林迎风摇曳,发出沙沙林叶声。
竹林里,隐隐约的有间屋子,灵儿从爷的身后探头去看,只见小屋门房敞开,门内传来檀香和隐隐约约的祝念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坐在毡上,诚心诚意的焚香祝祷着。老妇人衣奢华美,长长的发却并未梳起,雪白银丝披散在背直至地上,如白瀑一般。
爷看着老妇人的背影许久许久,她认不出他脸上的神情是什么,但那却教她直觉不敢打搅,只好乖乖站在一旁,站得她脚都酸了,不觉偷偷蹲了下来。
好半晌,爷终于有离开的意思,她跳了起来,却粗手粗脚的撞到绿竹枝叶,连连倒退几步踩得脚下枯叶喳喳作响,最终仍是跌坐在地。
爷见状急忙回身想走,屋堂里的老妇人却因听闻声响,转过身来,一见竹林中熟悉的身影,她有些迟疑,但见他匆忙离去,不禁激动开口叫唤。
“去病?”
爷脊背一僵,那声睽达已久的叫唤让他离去的身形一顿。
灵儿慌慌张张的从枯竹叶中爬站起来,满脸疑惑不安的瞧瞧那名年华不再、风韵犹存,神态却十分急迫激动的老妇人,再看看全身紧绷的爷,心下真是困惑到了极点。
“是去病吗?”老妇人话音轻颜。
他一颤,胸中一阵激越,却不敢也不能回身。
看着那老妇人捧着心口、眼眶含泪,灵儿见了实在于心不忍,迟疑地拉着爷的衣角,轻唤着“爷”
握紧了拳,他举步要走,却听老妇人哽咽地再开口道:“没关系,娘不求什么,只求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浑身又是一震,一股热气倏忽涌上眼眶,他狠下心一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老妇人软坐在地泣不成声,灵儿看着远去的爷,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一跺脚,跑到老妇人身前将地扶起,道:“您您别哭,我爷唉呀,我不知是啥回事,不过您放心,爷会活得好好的,他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眼看爷几个纵越一下就不见了人影,灵儿结结巴巴地忙再道:“这个那个我得走了,您保重”
“等等--”老妇人紧急拉住她,眼中闪着泪光,从衣里掏出一块白凤玉佩,哑声道:“帮我交给他,和他说说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灵儿不好推诿,只能接过玉佩,乖乖点头:“喔好”老妇人垂泪欲再开口,但又摇摇头重新合上。
灵儿不忍,但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眼看爷的身影就要不见,她也只好狠下心,握紧了玉佩,转身边人去了。
竹林的风又起,阴阴掠凉的,有些萧瑟。
**
月儿又升起了。
新月,细如弦。
“爷”
循着气味在城外黄河边找着了他,灵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唤他。
黄河的水浩浩荡荡,他站在岸边巨岩上,神色难辨,一动不动的,只盯着远方在月下隐隐约的起伏的山巅。
“这个刚那人要我拿给你”她上前,递出那块玉佩,小小声的说。
水声、风声,在静谧的夜中交会。
他看着她手上那块玉,一颗心阵阵抽痛着,到头来却只能瞪着它,怎样也无法伸手去接。
“拿去呀,为什么不接?那老奶奶是你娘吧?”灵儿皱着眉,不解逼问。
“她要我转告爷,说那里永远是爷的家。”她秀眉越蹙越深,好奇地问:“爷,你有家为啥不回去呢?”
紧抿着唇,他一握拳,转身再走,还是没接过那块玉。
灵儿不甘心地在弯弯月下沿着河岸继续跟,碎碎念道:“爷,你找人归找人,为啥连家都不回呢?那是你家吧?你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为什么又不见人呢?你其实想回家的吧?”
他冷着脸,头也不回的道。“会去那地方只是因为那地方是最安全的,因为他们不会想到要去搜那里。”
灵儿哑口,好一会儿才道:“就算是那样好了,你其实也是想见你娘的吧?对吧?爷?”
他一僵,一语不发持续沿着河岸走,灵儿继续跟着。
“爷--”
他不理她,继续走。
“爷--”
他握紧了刀,加快脚步。
“爷!”终于发火的灵儿站定脚步,大声的喊了一声。
他脚下未停,依然朝前行去。
灵儿气得大叫道:“你有名宇,对吧?我听到那老奶奶叫你去病,那是你的名字,对吧?你才不是没有名字,你只是--”
“只是什么?你懂什么?啊?”他如急风般在瞬间回身来到眼前,一脸凶恶地揪着她的衣襟,怒目咬牙道:“不过是一只活得稍微久了一点的蹙脚小蛇,你就以为自己通天知地,以为你可以教训我?以为你可以告诉我该怎度做?”
这几年没看过他那么凶过,灵儿吓白了脸,却又不甘被骂,嗫嚅了老半天,只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送出”句:“我我我我才不蹙脚我我我们蛇又没有脚”
“不懂就闭嘴!”
她张大了嘴,一脸很受伤地看着他,气得大声道:“闭嘴就闭嘴!哼!”说完她忿忿转过身去,生着闷气。
夜风乍起,吹来长安城的飞花。
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他闭上了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很自私。
“你走吧,回你昆仑山脚下去。”
风再起时,他一脸疲惫地开口,打开刀柄上的机活,倒出一颗铜钱般大小的金球。
她闻声回头,惊愕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简单就把内丹还给她。
他冷着脸,将小金球丢给她道:“回去之后,别再多管闲事了。”
她既兴奋又慌张地忙接住,可接到球后,一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又火由心起,脸上才浮现的笑容”敛,气得跳脚骂道:“你以为我希罕管啊!我不管啦!再也不管啦!随你高兴怎样都行啦!再见!”
说完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啪地一下就不见了。
原本在她手上的玉佩啪答一声跌落地上,所幸河岸边多为泥沙,才不致摔裂。
他握紧了拳,不让自己蹲下捡它,他转身走了两步,但娘诚心视祷的背影浮现眼前,教他离去的脚步又重新停下,眼眶不觉湿热发酸。
曾经他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他认为消灭异族是对的,捍卫家园是对的!可前世他自己也是一方南蛮,当他记起一切,才晓得异族将士也是为了捍卫家园!
那么,谁才是对的?谁才是错的?
十数年过去,在沙漠中流浪,他和许许多多的异族接触,知道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看过以前从来没看过的东西,听过更多更遥远的异事,他才明了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对,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错。
人们不过是为了要求生存而已,只不过是为了要活下去而已。
活下去,就那么简单。
当他理解了这一切,当他知道大汉王朝并不代表一切,并不代表世界,当他晓得人事不过如白云苍狗瞬间即改,当他明白改朝换代、沧海桑田不过都是如朝雾梦幻,教他如何再回去当那有如井底之蛙般的将军?
包何况就算他留在长安,就算他刻意遗忘那些久远以前的记忆,就算他能够继续当他的大将军,炎儿在他心口留下的空洞仍在。
在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没找到她就不可能再继续生活下去。他试过了,那一年半,他如行尸走肉一般,伤害了所有关心他的人。
他需要找到她,他需要弄清楚,需要将所有的事情弄得明明白白,需要听到她亲口告诉他。找到了她、弄明白一切,他才有办法继续下去,无论是他的人生,或是其它
现在,他知道娘过得很好,知道家里的人过得很好,那就够了。
黑蛟
翠山、绿野。
起伏的山岭,随风飞扬的粉色花蕾。
中原,依然如同以往般,如诗、如画、如乐。
黑夜里,远处的大城**依然辉煌,那片灿烂几可比拟夜空屋子。
多年前,他曾到过此地,为了拿回七样神器中的其中一样。
在更久远以前,他在这里打过仗、在这地方唱过歌、在这地方胜利过、在这地方失败过
之后,他退回南方,不肯罢休地和敌人纠缠千年,直至他们几乎死尽死绝、直至最终连那些曾经信仰过他的人都否定了他的存在、直至他被敌人陷害下蛊追杀--
他身受重伤逃至大漠,以为自己将死,却遇见了她,遇见了那应是敌人却又不是敌人的女人。
炎儿,那是她的名,他的给拜兄弟替她取的名。
她救了他,给了他新的名字,只因他不敢告诉她,他的真实身分。
玄明,那是他的名,她说他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千年过去,命运让被拆散的人重聚,却未解开那道死结,她解开了未炼化的封印,只求他兄弟的谅解,一切却未改变。
她昏睡过去,他为保全她,将她重新封印在水玉里。
十多年来,他不断寻找为她解套的办法,未料最终仍是要回到一切发生的最初原点去。
在山岗上生起了火,他解开缠在手脸上的布条。
他在白日缠着布条绷带已经千年了,每天晚上换葯,他都尽量拖到早上才再重新缠上干净的布条,但即使如此,这些白布仍像是成了他第二层皮,他曾经厌恶过它们,却又不得不依赖它们,但当他的皮肤越来越接近痊愈的现在,他反而不急着褪去它们。
他看着远处那座城市,知道那座城叫长安。
长安。
他嗤笑一声,人总是这样子的,向天求、向地求、向鬼神,甚至向一切求,但谁又真能保得住谁能长久平安?
就像多年前蚩允保不住族人,炎儿保不住蚩尤,而他保不住他们两人,也保不住那些曾经相信他的人们。
长安?
不过是一场绝美华丽的梦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