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底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唐柔急切地问。
太过直白的语言让异种生物狼狈地抬起头,眼中回荡着各异的情绪,僵在原地。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你是忘了吗?你的意识干涉对我没有用。”
他明显僵了一下,藏匿在发丝间的苍白耳鳍一点一点染上红色,像被蹂躏出汁液的花。
皮肤也逐渐泛起这种不自然的红晕。
“你的体温超过三十度了,这不正常。”
唐柔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腕的力度放轻,被上面的伤痕刺痛眼睛,“怎么样你才会好受一点?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坍塌和爆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实验物体被焚烧后的烟熏火燎味渗透过来,把这里染成呛人的狼藉。
“为什么还要管我?”
人鱼垂下冷淡的眸,发梢也沾了污泥。
“小柔,你会发现我的缺点,然后离开我。”就像离开他的每一次。
如果真的得到她,那么他必将再也无法放手,也做不到大度地让她离开。
如果会有那么一天,他无法想象她失望的模样。
唐柔的心揉成了一张纸,舒展开也满是折痕。
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她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
企图用目光传递自己的想法。
“我不懂,你可不可以教我?”
唐柔小声问,眼眶随着断断续续的字句慢慢变红,“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没有人告诉我,我分辨不出来。”
眼睛流下泪,就在人鱼心里下了一场雨。
唐柔拼命回忆,可荒芜的过去一片狼藉,她诞生于没有爱的试验基地,被研究员当作诱饵,又辗转到了守塔人夫妇的家中,以为自己得到了爱,可终极是幻觉,兜兜转转,以低廉的价格卖回了研究员的手里。
而后的记忆,福利院,大学,试验基地。
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
童年里也没有所谓爱的参与。
她拥有他们,很幸福了,这是爱吗?
唐柔无措地问,“这是爱吗?”
她原本是失望了,人鱼面对她像看见了陌生人,浇灭了她满腔的热意,事实上那种失望并没有熄灭心里对他的复杂情感,爱也很难在刹那之间转化成恨。
爱就是爱了,可什么才是爱?
他沉默着。
唐柔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良久后,却听到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人鱼也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得到了这个人类女性的爱,他没有自信。
受伤的鱼尾带着惊心动魄的脆弱美,金红色的血液缓慢蜿蜒。
他又拔下一片鳞片,放进唐柔手心。
一如小时候,他哄她时做的。
一个不受父母疼爱的孩子,在被当作洪水猛兽的冰冷鱼尾生物那里,得到了纵容。
唐柔忍不住流泪,他总有办法戳到她心里最脆弱的那块软肉。
“你哭了。”
他摸上她的眼泪,用指腹抿开。
“不要哭。”
他的原意不是让她流泪。
唐柔握着手心里温润染血的鳞片,哭得更厉害。
这样让实验基地趋之若鹜的珍贵之物,人鱼给过她很多次,也被她弄丢了很多次。
现在,他又给她了一片。
离开他的这么多年,唐柔很少哭。
即便看到巴别塔覆灭,信仰崩塌都没有哭过,可因为路西菲尔,因为阿尔菲诺,以及看见他放在手里的鳞片,她不停地流泪。
唐柔胡乱擦了把脸,觉得难堪。
人鱼叹息,有点无法责备她将那份懵懂的喜欢切割成很多份。
他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你可以哭。”
在他面前,可以当幼崽。
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坚强。
明明受伤的是他,唐柔却哭得很厉害
到最后,人鱼收回了让她哭的话,给她拍背。
嘴里轻声说着,“别哭了,别怕。”
人鱼没办法怪她。
看她的眼泪简直是在折磨自己。
唐柔眼中满是痛苦,她觉得自己糟透了,她一点一点将额头抵在人鱼的肩膀上,无论兜兜转转多久,流泪难过多少次,仍旧忍不住想靠近他。
垂下眼,又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像被摔碎的瓷器,“你为什么会受伤?”
颤着声音问,“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因为了掌握灵魂的主导权。”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擦掉她还湿润着的睫毛,“我身上有美杜莎实验的提取物,很危险,你确定不要离开我吗?”
唐柔摇头。
“那好。”他环住她的肩膀,“喊我的名字。”
她好像从来不了解异种生物,只知道熟悉的那个纳西索斯回来了。
“你说你不需要名字。”
“我需要。”他俯下身,无法克制的亲吻上她的额头,喃喃自语,“我很喜欢。”
可这些亲昵反而让他变得更加难受。
人鱼的脸色更加古怪,皮肤也愈发红润,处处充斥着暧昧的影子。
他痛苦的呼吸声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指尖接近小臂的肌肤,企图用疼痛刺激自己。
唐柔当然要阻拦。
冰凉的发丝落在肩上,人鱼气若游丝地说,“楼下有暗房,虹膜扫描,你可以进,里面有水池,把我送过去。”
实验室里有推车,唐柔将人鱼放在车里,把他带离这个区域。
因为太过着急,她忽略了很多细节。
比如,那些始终回荡在走廊尽头的枪炮声为什么一直没有轰炸到眼前,不停燃烧着的火焰为什么止步不前,是谁给他注射的美杜莎实验针剂,那个人又去了哪里。
唐柔也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够免疫意识干涉的能力。
人类受制于三维规则,怎么可能会收获超出物理法则的力量?
她只是被这样以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