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石谦真没想到会在学校看到汪巧宁,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从家乡到这里,没有千里迢迢,至少也是长途跋涉。
这女人怎么会突然跑来!
汪巧宁转头看着他,眼睛眨了眨,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她的脸上迅速泛起笑容,手里更用力握紧皮包。“石谦”
季石谦走向她,脸上表情交杂,既是兴奋,又有着担忧。这么远的路,她怎么来的?看着她脸上满是汗水,一定很辛苦。
老天!她就这样一个人跑来,从他认识她到现在,她从没这样单独行动过,这一次,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鼓足勇气上来台北。
“你你怎么会来?”
他前来系办,本想在注册截止日前办完休学,以免被当成末注册而退学。等事情办完,过几天他就打算回去告诉她他的决定,然后申请提早入伍。
必于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告诉她,一来是不想让她担心,二来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暂时中断学业,当兵也会有收入,退伍后他会申请复学。
汪巧宁看见他,太高兴了,把这一晚上的奔腾、一路上的艰辛、一心里的挂念全都忘光光,眼里心里只剩下他,嘴角的笑容也很殷切。
“石谦,我真的找到你了耶”
嘴里说着傻话,汪巧宁根本忘记自己到底来干嘛。
季石谦叹息,这女人怎么这么冲动,一个人什么也没说就上了台北,要是一路上遇到什么事,怎么办“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汪巧宁大梦初醒,赶紧拉着季石谦离开那人来人往的大楼前,往空旷处走去。
季石谦没有多问,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边走,汪巧宁边打开自己的小皮包,嘴里也念着“石谦,我拿钱给你,不知道你到底需要多少钱,五万够不够”
“谁跟你说我需要钱?”拉住她,边说这句话的同时,也发现她一路走来,脚都一跛一跛的“还有,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啦!不小心扭伤而已。”
两人站在校园内这条宽敞的大道上,微风吹来,穿梭在两人之间,季石谦带着她进到一旁的小空地,这里很安静,现在才八点多,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人经过。
“巧宁,拜托,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来?脚又怎么会受伤?还有,是谁跟你说我需要钱?”
她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你们老师啊!他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你要办休学,说你没有注册,所以我赶紧拿钱来给你啊!”他震住了,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这件事特别为他送钱来!
汪巧宁笑了笑,赶紧将皮包里的钞票拿出来,厚厚一叠千元大钞,连数都没数就这样全部塞进季石谦的手里,转眼间她的皮包里只剩下区区几张数百元钞票。
“这些钱你先拿去注册,如果有不够的再过一个礼拜我就发薪水了,到时候我再拿来给你”手里握着钞票,好重,重到他的手臂似乎隐隐作痛,他的胸口似乎也发闷。她就为了这样,不辞长途跋涉也要趁夜北上为他送钱?
这个傻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巧宁,这钱我不能收!”
汪巧宁讶异“为什么?”
“这是你辛苦工作的钱,我不能收,你拿回去”
“可是你注册怎么办?”
季石谦笑了笑“我打算先休学,去当兵”
“那怎么可以?石谦,你把这钱拿去注册,不可以休学!”
叹口气“巧宁,我只是暂时休学,等我当完兵,还是会再回来读书,况且就算我毕业后也是要当兵,不如先尽了这个义务。”
汪巧宁不懂,只是急急的摇头,手收到身后,死都不肯再把钱拿回来,季石谦将钱拿在手上,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石谦,我拜托你,绝对不能休学啦!你一定要把这个大学读完啊!
你想想,季妈妈好希望可以见到你大学毕业的”汪巧宁边说着,也跟着哭了出来,泪水直掉落。
她好不会说话,更不知道怎么劝他,她真的好怕他就这样决定停止学业,那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知道,你上学期是为了陪我办妈妈的后事,才会没考期中考,成绩不够申请奖学金才没办法注册,老师都有告诉我”
嘴里暗暗咒念“他怎么那么多嘴啊?”
“石谦,我求你,你把这个钱拿去注册,不然我会内疚的。”
一手揽住她瘦弱的肩“傻瓜,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是我自己没有规划好,你不用感到内疚。”靠在他高大的怀里,汪巧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事实上,她没说,那个希望见到他完成学业的人也包括她。
她好喜欢看见聪明的他,好喜欢看见他每次考试,每项表现都很优秀,那就是她心里最万能的他。
季妈妈去世时,妈妈有答应要好好照顾石谦,现在妈妈也去世了,她是妈妈的女儿,她必须代替妈妈完成这个承诺。“石谦,答应我,你不会休学,你会继续读书,好不好?”
“”抿紧唇,内心净是痛苦挣扎。
汪巧宁眼眶里净是泪水,脸颊上也是泪痕,但她不死心的仰头凝望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回应、等待他的首肯。
“巧宁”
“石谦,我求你,答应我”
季石谦看着她,眼眶不觉一红,呼吸也跟着沉重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贫穷的折磨,磨到人志消气灭。
是的,他必须抛弃尊严的承认,几天来他曾经想过各种办法,甚至回到家乡时,有想过要找人借钱,可是一身傲骨的他开不了口,遇到以前的老师,遇到许多认识的同学,他都无法低声下气去求。
眼看再不注册就得退学,所以他才会做出最坏的打算,去当兵,反正当兵也可以存钱,退伍后再继续完成学业。
可是这女孩竟然连夜为他送钱来,他不是不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人,就是因为最重要,所以面对她,他根本没想过要开口。
他不想让她担心,她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辛苦了。
“石谦”
“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你”话一开口,既沙哑又沉重,但胸口似乎也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你才是傻瓜,好好读书,钱不用还。你这么聪明,当然要多读一点书。”心里很高兴,他似乎接受她的恳求了。
擦掉泪水,汪巧宁脸上露出笑容,看看四周“你们学校好漂亮喔!”
季石谦苦笑,手里握着钞票,重如千斤,很扎实的存在着,他却不敢去看,那一张一张钞票都是她辛苦工作存起来的,她却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境况后,赶上来将钱全部都给他。
相较于她的辛勤工作,他只是个不事生产的学生,他何德何能?
“这些钱你先用,如果有不够,下个礼拜我发薪水再领给你。”
“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汪巧宁看看手表“石谦,我要先回去了,我今天请了假,可是晚上要回去跟主任报到,你要保重,一定要去注册喔!”
她转身想走,季石谦拦住她,想了想“你等我,等我一下,不要跑喔!”
他迈开长腿,往宿舍方向跑去,过一会儿,他拿着两顶安全帽跑过来,一顶给她,然后带着她,走向停车场。
“石谦,你要做什么?”
“我跟学长借车,我送你去车站,你的脚受伤,不要再用走的。”
他骑着车,她坐在后头,这一路上,两人同车,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到了车站,季石谦帮她买好车票,也买好吃的、喝的。
坐在候车室,季石谦陪着她,汪巧宁还是交代“石谦,一定要去注册喔”
“我知道,我会的,你放心,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其实没关系啦!你有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啊!我们是家人耶!”
“我恐怕没办法继续只把你当家人了。”他苦笑说着,她却听不懂,不懂他那颗心因为她这样无私的毒献,已经无法阻止为她而悸动。
这个女人,这个傻女人他恐怕得拿一辈子来还她,季石谦向自己许誓,他要赶紧茁壮,接下来换他照顾她。
这不只是因为他欠她,更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期待、最深的安慰,以及生活困顿疲累时最美好的梦想。
加油吧季石谦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
这种分隔两地的日子过得很久,很难熬,当学生的时候,他思念她,毕业后入伍,他也是思念她,命运的安排让人难以适从,转眼间,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他们已经彼此分离了六年多。
偶尔见面,都是他回到家乡与她相聚。说是家乡,却早已没有太多熟识的人,那都是因为她,才让那个地方称得上是“家乡”
巧宁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二十四岁的她是个成熟的女人,虽然偶尔还是会在他面前露出像孩子般的可爱笑容,可是她的眉上总是染着轻愁,肩上似乎扛着许多生活的负担。
他看到的她总是这样辛苦的工作着,挥着汗,专心一致。她说,她就跟妈妈一样,都是忙碌的命,这一辈子恐怕只能像只蜜蜂来回穿梭、四处奔走,求个温饱。
他说,不会的,他不会让她这么辛苦的他退伍后,一切就交给他吧!他是男人,他会负起责任。
老实说,他们之间没谈过什么承诺、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更没讲过谁爱谁,可是他们似乎很自然这样认定彼此、等待彼此。
有这样一个人可以等待、可以期盼,已是上天垂怜。
退伍很快就到来,正如六年光阴一样,快速流逝得几乎不留痕迹,季石谦背着行囊回到故乡。
汪巧宁记得他退伍的确切日期,告诉他要在宿舍帮他准备丰盛的一餐饭,他笑着表示一定会回家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可是他却失约了!
那天他离开营区,回到家乡却没有去见她,反而打电话告诉她他要去高雄,要去找工作。
事实上,那天他碰到了何美玲那个高中时候联谊而认识的女孩,她硬是要带他去见她父亲,要把他拉进何家的家族企业中。
一开始他有点抗拒,他并不想靠着裙带关系而获得工作,可是一想到巧宁是在何家的工厂工作,他默然了。
心念一动,决定去高雄。
汪巧宁不知道,接到电话时只是笑着说没关系,要他好好加油,有空再回来。
可是她心里知道,她是很失落的。
在生产线上,表面上她专心工作,心里却不断想着:石谦就这样飞出去了,也许以后石谦就不回来了,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想,石谦这么聪明,这里太小了,会困住他的,只有让他飞向外面的世界,才不会浪费人才。
“巧宁、巧宁,我在叫你耶!”
赶紧回神“有什么事吗?”
“你在想什么啊?想到都失神了。”
“没有啦!”
“我们在说,你知道总公司听说要换厂长跟副厂长了吗?”
摇头,这种高层的事情她从来不知道,也懒得去理会。她只知道做好自己的事情,领她的薪水,然后想着石谦。
上次石谦回来休假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她已经好久没看到他,老实说,她好想他。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还没发现自己这么依赖他,反而是愈长大、愈独立,愈想着他。
想到时心里就好沉,那种想念不只是想念,里头还藏着更深的一层情绪,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人。
石谦旁边的同事继续说着,汪巧宁的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听说新的厂长是个年轻人,刚退伍耶!老板好像很器重他,要让他历练历练,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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