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一个婴儿自出生起就关在一间木屋里,定时送入食物抚养,直到这个婴儿长大成人。那么屋内的一切摆设与食物,就是这个婴儿的全部世界了。他不会知道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动物;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玻璃什么是颜色;更不会知道什么是河流什么是天空。
他之所以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样子,除了没有人灌输他这方面的知识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的记忆。
关于这个婴儿长大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他在成长过程中遇到或学到些什么。但成长的前提,是他不会丢失记忆。
※※※※※※※※※※※※
周蟒第一次记不起事是九岁那年,自他在学校单杠上摔倒,脑震荡后就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包括自己的父母,包括学到的知识,也包括自己以前知道的一切。他就像是个新生婴儿般,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之后,他身体发育良好,智力发育也正常的很,可他却忘了怎么走路怎么说话甚至怎么吃饭。那时的他就像是个植物人,除了无助地躺在自家床上输着葡萄糖液,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幸好,在他十六岁那年,也许是因为第二次发育的关系,他的记忆居然回来了。
他想起的也不多,只是自己从出生起到九岁失忆前的那些事。不过也足够了,他还年轻,可以重新开始学习。凭着他聪明的脑袋和家里的富裕,周蟒很快就拥有了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知识面。
之后的生活就开始变的轻松了。只要他康复了,也就没什么能难倒他这个黑社会老大的儿子。
很自然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接替父亲坐上了“毒周社”首领位置,且慢慢忘了自己从九岁到十六岁记忆空白的那段插曲。
……
三十三岁那年,周蟒驱车前赴一家酒吧。至于他去酒吧做什么没人知道,但结果是他住进了医院。
那晚发现他的路人说当时太黑什么都看不清,走着走着只觉得赶路的脚下黏呼呼的有什么液体,就循着液体找去,才发现倒在地上被打成重伤的周蟒。
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周蟒居然活了下来并没有什么重大后遗症,这让毒周社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吵嚷着要替老大找出真凶。
而当时的周蟒只是摇头表态说:“我的敌人永远杀不完,你们有这闲工夫,还是先做好军火生意去。”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就在周蟒三十四岁这年,变故又忽然而至。
那天他在会议室开会,忽然一阵目眩险些坐不稳身子。待他缓过神来,面对眼前那一个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他真的迷茫极了。
“你们……是谁啊?”
“老大?!”
……
※※※※※※※※※※※※
即使已经是病人,周蟒的位置还是无人敢去动摇的。他的所有属下,都一致认为这场“失忆症”是周蟒做的一出戏。无论他们老大的目的是看清身边的人心也好,是为了迷惑敌人也好,他们都不能露出半点不忠。到底黑社会里的规矩,有时比政府的规矩更加铁血和严谨。
……
这次周蟒的失忆与九岁那次不同。他记得知识,也记得本领,却记不得人和事。也就是说他记得怎么杀人怎么用枪,也识得汉字识得英语,却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不记得周围那群兄弟,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病院期间他努力过,试图从自己学习汉字的过程中想起语文教师;试图从自己学习枪法的过程中想起火器教官;也试图从自己学习驾车过程中想起那个副驾座位上的人。可他都失败了,关于这些过程他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他的记忆好像被清空了。
这情形,就类似我们会走路,却记不得父母当时是如何教我们的一样。
所以周蟒放弃了,他发现了这项徒劳的工程。与其不断去努力回忆过去,还不如将现在身边的人和事都牢牢记住来的重要。
所以他出院回家后,特意弄了本笔记。他要把身边发生的事都详细记录下来,用日记的形式。
他潜意识里隐隐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失忆或许不是第一次,也或许不是最后一次……
之后的异常,周蟒自身毫无察觉,他一直在努力地记日记。而他身边的人即使发现古怪也不会提,他们仍旧认为老大在装失忆,努力地陪着他一起演戏。
没有人知道,周蟒的日记本是天天在更换的——他昨天的日记写在了红色封皮的笔记本上,今天的日记写在了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明天的笔记本是什么颜色,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不是他故意的。他满脑子只知道自己要写日记,却没发现自己每天的日记都是白写。
为什么是白写?为什么不记在同一本本子上?因为周蟒永远不记得昨天的事,他在频繁失忆着。
很难理解对吗?或许摘取一小段周蟒的日记,就能理解了——
【红色封皮】
七月四日阴:
我真混!之前一直在回忆以前的事却发现其实根本没用,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从今天开始,我要写日记!万一以后再想不起来,我就可以看日记想起来了!
【黑色封皮】
七月五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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