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皇后可知朕今日在大本堂见到了谁?”
马皇后颔首而笑:“不知皇上对长吟有何印象?”言外,马皇后自是已知道今日大本堂之事了。
朱元璋颇有些似笑非笑:“一个泥人,朕能有何印象?不过……”朱元璋扶马皇后坐了下来,口吻微带兴味,“朕听说,她似乎甚为熟悉稼穑之事。”
“若皇上知道她在魏国公府辟了片菜园子,便也不会奇怪了。听说前儿个还将收成卖了个不错的价钱!”马皇后舀了羹汤放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微微一愣,陡然朗笑起来:“此女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天德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马皇后摇首一笑,“还请皇上暂不要与徐大人说与,此事徐大人怕是并不知情的。”
“噢?难道她是私自而为?”朱元璋粗眉一拢。
马皇后含笑不语,显是承认了。
朱元璋见之又讶,眼前蓦然浮现徐长吟温恭秀雅的容颜。初瞧并不出色,容非国色,亦非天仙,然细细一回味,似乎能感受到幽幽的书卷气下蕴含着耐人寻味的韵味。他不禁略带玩味的道:“这小女子倒有几分意思。”
“臣妾许意她为儿媳!”马皇后缓缓而言。
朱元璋略一沉吟,“皇后认为她与哪一位皇儿般配?”
马皇后面庞上露出一如继往的温和微笑,“尚未纳正妃的也只有三位皇儿,不过,将长吟许给谁,臣妾还需仔细思量。”
朱元璋微微一笑,“看来此女当真得皇后喜爱,能让皇后如此上心。而且,朕与天德倒是要成亲家了!”
春欲晚,月渐朗,清脆嘹亮的琴韵飘扬在花树掩映的院落里。骤然,“嘎”地一声错弦锐鸣传出,还了满院清静。
“不练了不练了,本公主手都疼死了!”朱柠满是不耐烦的推开面前的古琴。
阖眸坐于软墩上的徐长吟缓缓睁开眼眸,起身道:“公主既然累了,长吟这就告退。”她与燕王府算不算有缘?来了三次,便在这儿歇了两晚。
朱柠一见她转身要离去,赶紧上前拉住她,急声道:“你走了,明儿个父皇考起我来怎么办?”她头一回想封住自个的嘴,祸从口出,明日个她弹不出像样的琴,父皇不定怎么罚她呢!
徐长吟逸出一抹笑,“长吟自问琴艺无以愈病治痛,难以任教。”自作孽不可活之人,说得便是朱柠。
朱柠皱起小脸,现出一抹懊悔来,“我那也是情急之下说的,哪曾想父皇当了真!”她本还想着出宫玩,最后却被关在燕王府里练琴,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宫里头呢!
徐长吟摊手一叹,“公主,长吟确实爱莫能助了。”待会她还得去教导小皇子,这般辛苦是因何人而起?这才是无妄之灾呢!
朱柠鼓起粉颊,瞪住她嚷道:“你不是女诸生么,难道连弹琴也不会?简直是浪得虚名!”亏得她还在父皇面前那么抬举她,没想到她这么无用。
徐长吟无声一叹:“琴是略懂一二的,然长吟自问不能以琴音祛除病痛。”女诸生是万能的么?她是能识几个字,但又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仙。
朱柠听得她如此说,也知自己是无理取闹了,顿时无力的垮下双肩,冲她扁了扁小嘴,小声道:“方才那话我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头去。”
徐长吟倒也真未往心里去,见她一脸沮丧,终是道:“以长吟方才所闻,公主的琴艺并不差。”
朱柠摆了摆手,对她的安慰之言并不上心:“母后每次都嫌我弹的琴闹腾,听了更是头痛。前些日子,我特地来向嫣夫人请教。母后很是喜欢听汝嫣夫人的琴,我归章弹着,可最后仍不能让母后满意。”
徐长吟笑了笑,“依长吟拙见,公主琴音脆耳清亮,如升腾的朝阳或夏日是蝉鸣,冲满了希冀与朝气。可皇后娘娘若是凤体不适,那时听着,确是会嫌吵闹,反而更为头痛。若换作韵律清灵或清雅之法,应能缓解皇后娘娘的不适。正如嫣夫人的琴音,晃若溪水流隙,舒缓人之心境,不论何时何处听来,都能让人闻之心宁神静。”
“那要怎么做?”朱柠见她分析得有理,赶紧追问。
徐长吟盈盈一笑,走至雕花案几前,伸出手指,指尖轻灵的划过琴弦,一阵幽冷的琴韵便自从指尖倾泄而出,朱柠不觉打了个寒颤。她这是何许弹法?方才的一缕琴音,怎地像是幽魂过境?
“公主当真想学?”徐长吟缓缓偏首,幽幽的眸光如丝一般的缠于朱柠的小脸上。明亮的光芒下,朱柠冷不丁的觉得她仿佛被黑雾笼罩,竟让人看不清透她的脸。
朱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当然、当然想学!”
徐长吟倏地上前一步,露出笑意融融的秀颜,哪有半分阴晦?“如此便好,城南有处闹鬼的宅子,便去那儿学吧!”
朱柠张大了小嘴,难以置信的瞪向她:“闹鬼的宅子?为何要去那种污秽的地方?”
徐长吟煞有介事的竖起三根青葱玉指,逐一为她释疑:“一则,阴僻之境益于静心凝神,公主性情爽朗活泼,欠得便只有三分静气。二则,那等地方无论如何练琴,也不会叨扰了旁人。三则,今夜月色娟好,不出去走一走岂不是浪费了?”
朱柠头一回说不出话来,她逐渐涨红了脸蛋,那是气的。半响,她才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嚷道:“你就为了赏月和不扰到旁人,就让本公主去鬼屋子练琴?”况且,安静的地方为何非得是鬼屋?
徐长吟摇了摇纤指,一脸云淡风清:“非也非也,长吟首要想的可是如何让公主练好了琴,明日圣上若查考起来,公主能安然过关。”
此话一出,朱柠的气顿时是有处生没地儿撒。她忿忿的一跺脚,“去!去!本公主还怕了不成?”
徐长吟眉弯眼笑,“公主,那我们这便走吧!”
朱柠没好气的剜她一眼,“本公主可真不知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看我笑话!”
徐长吟秀眉一攒,满是无辜:“公主,您若受了责,长吟也脱不了干系,又如何会作壁上观?”她要担待的不过是琴艺名不副实,顶多是被嘲弄几句,她并不在意。之所以让公主随她出府去,实则是懊恼处处被人东指西往,不能有自个的意见。她并非十分倔强脾性,却并不想事事听从旁人安排。让她安分待在燕王府里教琴,她偏不遂了他们的意!
徐长吟取下披风,亲自抱起了古琴。朱柠心头咯噔一下,赶紧问道:“难道只我们二人去?”
“公主还想带了谁去?”徐长吟反问一句,便又将门边的灯笼一指,“劳烦公主提上那顶灯笼!”
朱柠瞠大眼,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家指使。不过,她终只是哼了一声,提起灯笼,推开门扉往外走去。徐长吟则斜抱古琴,娓娓于后。她眼望着朱柠浑身着火模样,悄然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