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杀我那一次,你还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润儿的事也是,大半月了,不见你上报朝廷,也不吭声问我孩子来历。我想,你大概不是什么坏人。怪只怪这世道太乱了,你做了好人,便做不得好奴才。”
她鬓间别了朵木兰珠花,垂首间竟不自觉脱落入在李敷裙袍间,二人竟一时都未发觉。冯善伊静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便拉了拉袍领,绣着云山纹绣的领口,是春的手艺,她说这可以让她无论走了多远,都不会忘了京城的山水,那一座赫立天下的七峰山。
夜风珊澜,宁静得只剩美好。
“我忽然觉得轻松。”冯善伊将眼睛闭了闭,“就那么轻松地走出来,生死再无重要。”
她听见李敷指骨张合的细微声响,还有那一声剑柄离鞘的声音。她一时忘了,如李敷的活法,是宁愿做个好奴才,也不屑于当好人。
于是,她闭着眼将头转过去,足以感受到他的清冷呼吸,很轻的声音脱口而出:“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动手杀我罢。”淡了呼吸,牙关紧咬,只能惊空一剑肃杀而来。
“噌”一声,冷剑出鞘,划裂冷风。
素白的容颜溅上一抹猩红,睫毛抖了抖,冯善伊睁开眼,用手指滑去血色。
李敷漠然立起身来,将一剑砍毙的野兔丢了火堆旁,只说了那么一句:“竟敢躲了这来取暖。”
“真血腥。”冯善伊看了一眼那团血肉模糊。
李敷转过身去,作势要走,却突然顿了步子,冷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坏人。暂且,活着罢。”
冯善伊自觉无趣地笑了笑,再转回目光,看着他的背影字字清晰:“把兔子烤了罢。许久没动荤了。”
一路跋涉或许以辛苦最多,只冯善伊却在这些辛苦之外获得了某些从前在宫中不敢拥有的思绪。比如对人生的奢望和构想。她从前并不懂得什么是人生,只以为活着便是人生,但是从赫连的言语中,她也能捕捉到那么一丝希冀的东西。人生或许只是游曳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时间而已。熬过雨期,兴安元年的夏天萦着江都两岸芬芳的紫薇花香迎面扑来。赫连说江都的女子极美,一如娇柔的紫薇,岁岁生媚。
路上,赫连将紫薇花插在润儿领口,环抱着坐在马车前,任柔风肆意拂过润儿娇嫩的皮肤。这时候的冯润已然会笑了,笑得恬静柔雅。一行人有几个老妈妈时而会说这孩子将日生得倾城倾国,赫连听了这话便甜在心头,不过嘴上仍是纠正道,倾城便好,国就算了。此时冯善伊转过头来,认真道,既是要倾,便一口气,倾了天下。说时痛快,却未及多想,这许多年后一语成谶。
这年夏天,是赫连和冯善伊经历的所有美好时光。流连于江都的岁月,在那很多年之后,便如美好而不真实的梦时时穿梭在单薄的记忆中。在那亦真亦幻的梦中,冯善伊仍能记得紫薇花开的潋滟,风中细碎淡香,润儿明媚的笑脸,还有赫连的回眸一瞬如芳清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