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十几里路,杆子在一个村庄盘下。这是一个贫穷的小村庄,住户很零散,因此蹚将们不得不三五个一起,散开来寻找休息和打尖的地方。不知谁冒1了一句,说管家的已经吩咐过,今晚就盘在这儿好好地休息一夜,同时等一等大队的音信,即使是军队赶来,也只好抵住拚了。陶菊生跟着王成山、薛强娃,还有那个会说书的甩手子,走到村庄的顶边沿,叫开了一家柴门。他们实在太饿,太冷,也太困了,一走进低矮的牛屋去,便催着主人笼火2,赶快安排瓤子,随后又吩咐主人取出来两条被子。菊生和王成山坐在火边的麦秸窝中,将被子搭在腿上,背靠着墙壁休息。强娃和甩手子老张蹲在火边,一面抽烟,一面翻开衣襟寻找虱子。他们都没有突围的经验,所以也没有多注意外面有什么动静,只是相信今晚上不再走了。
1“冒”随便胡说。
2“笼火”即点起一堆火“笼”字是动词。
外面起初还有脚步声,叫门声,犬吠声,后来慢慢地静下来了。当他们填饱瓤子,准备睡觉的时候,村子里越发静得像冰井一样,有点出奇。为着小心起见,王成山派老张出去瞧瞧。老张出去了一会儿,匆匆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报告说:“糟糕呀,咱们的人早就起了!”菊生和王成山们六只眼睛吃惊地望着老张,打个愣怔,随即从麦秸窝中跳出来,同甩手子慌慌张张地跑出院子,跑进了村子里边。他们站在大路上,想看看地上的马蹄印儿,连擦了几根火柴都被风吹熄了。王成山发现两个人影子在几丈远的门口立着,他很客气地向他们打听:
“老乡,俺们的杆子往哪儿拉走了?”
“不知道。”一个声音冷淡地回答说。
“是才拉走呢还是拉走有一会儿了?”强娃问。
“不知道。”还是同一个声音说,随即两个影子都隐进门里了。
强娃有点生气,预备向门口走去,但被王成山挡住了。
“这儿是硬地,”王成山咕哝说“他们看咱们人手少,不怕咱们。”
“他再不说实话,我就给他钻一个眼儿!”
王成山说:“他们不说实话拉倒,这是硬地,军队又不知道在近处啥子地方,弄不好他们会收拾咱们。”
“那咱们怎么办呢?”菊生望着成山问,同时提防着红枪会从黑影中扑上身来。
“沉住气,”王成山对大家说“先离开这个村子!”
连二赶三地逃出村子,他们又站住商量一下,决定向茨园拉去。一直脚步不停地摸1到天明,四个人平安地到了茨园,在七少的宅子里叠2了起来。
1走黑路叫做“摸”
2土匪藏起来叫做“窝”又叫做“叠”好像衣服叠起来放在什么地方。
痛痛地闷睡一觉,到挨黑时候,老张走了。菊生没有敢打听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留恋不舍地紧拉着他的手,怯怯地打量着大家的脸上神情。老张拍一拍菊生的头顶,凄然地笑着说:
“菊生,我想报仇没有报得成,要去干我的旧营生啦。现在咱们要分手了。”
“到什么地方去说书呀?”
“到远远的地方去,没有准儿。只要咱喉咙不坏,带一个坠子1,哪儿的饭不好吃啊?”
1流行在河南的一种乐器,形状类似小三弦。
“永远不再回家乡来么?”
“到处黄土好埋人,”老张带着悲愤地感情说“回到家乡来有啥子意思?”
望着老张的背影向前院走去,大家的心坎中热辣辣的。这一夜,成山和强娃都非常烦闷,忧愁得睡不着觉。菊生在半夜醒来,听见王成山在床上翻身,在深深吁气,强娃在慢慢地抽着烟袋。又过了不知多久,菊生二次醒来时,听见成山和强娃在咕咕哝哝地悄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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