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随即又使她心碎。于是她打破沉默,使尽种种办法,要从他口中套出一句表示爱慕的话。他却心不在焉地对她说一些极为温柔的话。但只要说到他的政治事业时,他的口气就为之一变,感情真挚热烈,他痛苦地叫道:
“啊!若是这回还不成功,若是又被政府破获,我就再也不干了。”
瓦妮娜仍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小时以来,她一直感到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情人了。他说的话像一缕必然带来不幸的光线,在她脑中倏地一亮。她暗想:
“烧炭党人接受了我好几千金币。他们不会怀疑我对他们的秘密行动怀有贰心。”
瓦妮娜停止沉思,对彼埃特罗说:
“你愿随我去圣尼戈洛城堡住一天吗?你们晚上的集会并不需要你出席。明天早上,在圣尼戈洛,我们可以一起散步,这会平息你的激动,使你恢复冷静。在这种关键时刻.你需要冷静。”
彼埃特罗同意了。
瓦妮娜离开他去作旅行的准备,像通常那样,把他藏在小房间里锁好。
她朝她过去的一个女佣家跑去,这个女佣因为结婚离开了她。后来在福尔里开了家小商店。到了这个女人家后,她匆匆地在找到的一本历书的空白页边上写下了烧炭党人秘密团体当晚集会的准确地点。她在告密书的末尾写下这样的话:“这个团体由十九个成员组成。这里是他们的姓名和住址。”写好这份非常准确的名单,——除开缺少米四利里的名字外,它的确准确无误,她对这位信得过的女人说:
“把这本书送给教皇特使,请他看里面写的子,然后要他把书还给你。这里是十个金币,如果特使说出你的姓名,那你将必死无疑,可是如果你让他读了我写的那一页,你就救了我的性命。”
一切顺利,特使提心吊胆,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个大人物。他同意不遮住这位求见的妇女的面孔,条件是必须缚住她的手。女商贩就这样被领到这位人人物面前。他坐在一张铺着绿毯的大桌子后面。
特使害怕书上有烈性毒药,隔得远远的读了那一页。他把书还给女商贩,也没派人跟着她。离开情人不到四十五分钟,瓦妮娜又出现在米西利里面前。她已经看到从前的女佣回来了,自以为从此他就专属于她了。她告诉他城里情况异常,人们看到宪兵的巡逻队在一些街巷中出没。过去,他们是从不光顾这些地方的。
“要是你愿意听我的,”她补充道“我们立即去圣尼戈洛。”
米西利里同意这种安排,他们朝年轻公主的马车走去。马车停在离城四里远的地方。瓦妮娜的心腹,谨慎而报酬优厚的伴娘在车上等着她。
来到圣尼戈洛城堡后,瓦妮娜担心自己干的事情败露,因而对情人更加温柔多情。但在她对他言情道爱时,她觉得自己是在演戏。昨天她光顾告密,把良心的谴责完全置于脑后,现在,当她把情人搂在怀里,她想:
“有一句话,人家可能会告诉他。只要这句话一说出来,他马上会恨死我,而且永远不会原谅我。”
半夜,瓦妮娜的一名仆人突然闯进房来。此人是个烧炭党,而她却一无所察。这么说,米西利里掌握她的秘密,她不寒而栗。这人来告诉米西利里,晚上,在福尔里,十九位烧炭党成员的屋子都被包围,当他们从集合地回来时都被逮捕。尽管出其不意,有九人还是得以逃脱。宪兵们将其中十名押往中心监狱。进去时,有一人跳进一口井,井那么深,淹死了。瓦妮娜大惊失色。幸而彼埃特罗未加留心,否则他只要望望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的罪行。
“那时,”仆人补充说“福尔里城防部队在所有的街道上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居民们不能从街头走至街尾,每个街口都站着一个军官。”
等这人出去后,彼埃特罗沉思了一阵。
“现在没有办法了。”他最后说。
瓦妮娜一脸死灰色,在情人的注视下浑身战抖。
“你有什么不适吗?”他问。
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开,想别的事去了。
将近中午时分,她大着胆子对他说:
“又一个团体被破获了;你大概将安静一阵了吧。”
“太安静了。”米西利里回答,还微微一笑,这一笑使她浑身一颤。
她去圣尼戈洛村的本堂神甫家作不可缺少的拜访。他也许是耶稣会的坐探。七点钟时,她回来吃晚餐,发现藏着情人的小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惊慌失措,赶忙在整座城堡里寻找。没有找着,她无精打采地走回小房间,这时,她发现了一张纸条。她念道:
“我去向特使自首,我对我们的事业感到灰心失望,天不助我们。谁出卖了我们?看来是投井的那个可怜虫。既然我的生命对可怜的意大利毫无用处,我也就不愿让我的同伴看到唯我幸免被捕,便猜测是我出卖了他们。永别了,如果你爱我,就请考虑为我报仇,杀死、消灭出卖我们的可恶叛徒,哪怕是我的父亲。”
瓦妮娜倒在椅子上,昏昏沉沉,陷入最残酷的不幸之中。她说不出话来,眼睛干涩,发烧。
最后,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伟大的上帝,”她叫道“接受我的祈愿。是的,我将惩罚可恶的叛徒,但在这之前,必须让彼埃特罗恢复自由。”
一小时以后,她已经在归返罗马的途中。她父亲老早就催她回去,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安排了她和李维奥-萨维里的婚事,瓦妮娜一到家,他就战战兢兢他说给她听。令他大觉谅讶的,是她居然一开始就应允了。当晚,在维特莱希伯爵夫人家,她父亲几乎正式地向她介绍了堂-李维奥。她和他谈了很多,这是个最风流的年轻人,拥有最好的骏马。但不管人们承认他如何聪明,他的性格也被人认为过于轻浮,决不会引起政府当局的怀疑。瓦妮娜想先让他神魂颠倒,再让他成为一个方便的代理人,因为他是罗马总督,曹察总监萨维里-卡丹札拉先生的侄儿,所以她估计暗探不敢注意他。
对可爱的堂-李维奥温柔相待了几天之后,瓦妮娜对他说,他永远别想当她的丈夫。照她说,他的头脑太简单。
“如果你不是三岁毛孩,”她对他说。“你叔叔手下的人对你就保守不住任何秘密。比如说,最近在福尔里破获的那个烧炭党团体,他们决定怎么处理?”
两天后,堂-李维奥来告诉她,在福尔里抓获的烧炭党己全部逃跑。她极为轻蔑地冷笑几声,狠狠地盯了他几眼,整个晚上都不愿理睬他。第三夭,堂-李维奥红着脸向他承认,人们起初弄错了。
“但,”他对她说“我弄到了我叔父办公室的一串钥匙。从文件上我发现了一个委员会,由红衣主教和最走红的高级教士组成,极其秘密地召开了会议,审议在罗马或拉文纳审判这些烧炭党是否适宜的问题。在福尔里逮住的九个烧炭党徒,还有他们的头目,一个叫米西利里的人——他真傻,投案自首!——眼下正拘押在圣雷奥城堡里。”
听到“傻”这个字眼,瓦妮娜使尽全身力气搂紧王子。
“我要亲眼看看这些官方文件。”她对他说“我要和你一块进你叔叔的办公室。你也许看错了。”
听到这话,堂-李维奥浑身颤抖起来。瓦妮娜要求他的几乎是不可办到的事情。然而这位姑娘的古怪性格进一步激发了他的情欲。几天以后,瓦妮娜女扮男装,穿一身漂亮的萨维里府的号衣,在警察总监绝密的文件堆中呆了半个小时。当她发现关于“犯人彼埃特罗-米西利里”的每日情况报告后,一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她的手拿着这份文件直打颤。一看到这个名字,她就几乎晕厥过去。走出罗马总督府后,瓦妮娜允许堂-李维奥拥吻她。
“你经受住了我给你的这些考验。”她对他说。
听到这句话,年轻的王子高兴得发狂,几乎要放把火把焚蒂冈烧掉,让瓦妮娜快活。这天晚上,法国大使家举行舞会,她跳了很久,几乎都是和他跳。堂-李维奥幸福得如痴如醉,大概这也阻止了他去思索这件事情。
“我父亲有时也真古怪。”有一无瓦妮娜对他说“今早,他赶走了两个来我们家哭着求职的人。一个要求我把他安排在你叔父罗马总督的府上做事;另一个是法国人统治时期的炮兵,他希望在圣昂门城堡谋个差使。”
“让他们来替我办事。”年轻王子不假思索地说。
“难道我要求的是这样吗?”瓦妮娜傲慢地回答“我再一次重复这些可怜人的请求,他们应该获得他们要求的东西,而不是别的什么。”
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卡丹札拉先生根本不是个轻率之人。他只允许他非常了解的人在府上做事。表面看来,瓦妮娜是生活充实,心神快乐,实际上她心忧如焚,充满内疚。事情进展之迟缓使她急得要死。他父亲的管家替她弄来了钱。是否应该离家出走,上罗马涅尽力帮助情人越狱?不管这种想法如何荒唐,她差点就要付诸实行,这时一个偶然的机运来同情她了。
堂-李维奥对她说:
“米西利里团体的十几个烧炭党人将被解到罗马,不过也有可能判决后在罗马涅就地执刑。这是我叔父今晚从教皇那儿获悉的消息。在罗马,这个机密,唯有你知我知。你高兴吗?”
“你变成大人了。”瓦妮娜回答道“把你的画相送给我吧。”
在米西利里应该到达罗马的前一天、瓦妮娜找了个借口去西达——卡斯带拉拿。从罗马涅押往罗马的烧炭党人要在这个城市的监狱里宿一晚。早晨,当米西利里从监狱出来时,她看见了他。他单独押在一辆马车上,脚镣手铐,看上去一脸煞白,冲情却毫不沮丧。一个老妇人扔给他一束紫罗兰,米西利里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瓦妮娜看到情人后,所有的思想似乎为之一新,又获得新的勇气。很早以前,她就让即将关进情人的圣昂日城堡的指导神甫卡利教士获得一次升迁,并让这个好神甫做她的忏悔师。在罗马,当一个公主和总督的侄媳妇的忏悔师,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对福尔里烧炭党人的审理没有延宕多久。由于无能为力阻止他们来罗马,极右派决心报复,他们指派一些野心勃勃的高级教士组成了审判委员会来审判他们。委员会由警察总监主持。
法律明显地对烧炭党人不利,福尔里的这些人不能抱任何希望,也不能以任何可能的借口来保全性命。不仅审他们的法官要判他们死刑,而且许多人都认为要对他们施以酷刑,如剁去双手等等。警察总监已捞了不少油水,不需什么手段,便把判决奏给教皇,借他的手把死刑核减为几年监禁,只有来西利里除外。总监视这个年轻人为洪水猛兽,况且我们上面讲过,由于杀死两个宪兵,他早已被判死刑。总监从教皇宫中回来后,瓦妮娜获悉了对米西利里的判决和对她来说无甚意义的减刑。
次日,卡丹札拉先生午夜时分回到府上,不见一个人,总监不免有点惊讶,连拉好几次门铃,最后才来了一个傻头傻脑的老仆。总监等不及,决定自己脱衣。他闩好门,天气很热,他脱下衣服,卷成一团朝一张椅子扔过去,谁知用力过猛,衣服飞过椅子,直碰在平纹细布的窗帘上,使一个男人的身影显现出来。总监迅速扑到床上,摸出一支于枪。当他走近窗户时,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穿着他府上的号衣,持着手枪,迎着他走了过来。总监一见此状,忙把枪举到眼前,准备开火。年轻男人笑吟吟地对他说:
“怎么?老爷,您认不出瓦妮娜-瓦尼尼啦?”
“开这种讨厌的玩笑是什么意思?”总监满腹怒火,反问道。
“冷静地想一想,”姑娘说“首先,您的手枪没上子弹。”
总监大吃一惊,肯定了他说的是真的后,从贴身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
瓦妮娜以诱人的命令式口吻对他说:
“我们坐下吧,老爷。”
说完她自己若无其事一般,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
“至少,您只一个人吧?”总监问。
“绝对只是一人,我向您发誓。”瓦妮娜叫道。
但总监仍旧小心翼翼地检查,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各个角落都看了看,然后才坐在离瓦妮娜三步远的一张椅子上。
“刺杀一位温和派对我有什么好处?”瓦妮娜平静而温和地说“接位的也许会是一个头脑发热、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都送掉的庸才。”
“那么您想干什么。小姐?”总监余怒未消“这个场面对我可不适宜,而且不应该持续下去。”
“我所要补充的,”瓦妮娜傲慢地说,一下子收敛了她的迷人媚态“这件事对您比对我更重要。有人希望救出烧炭党人米西利里的性命。假若他被处决,您不会比他多活一个星期,我对这个毫无兴趣。您对我这种越礼的行为不满,但我所以这么干,一是要开个玩笑,二是为某个朋友服务。我希望,”瓦妮娜继续说,神态又变得温柔起来“我希望能帮一个聪明人的忙。他即将成为我的叔父,并且照迹象看来,他应该大大地扩充他家庭的财富。”
总监收起怒容,大概瓦妮娜的美貌促进了这一迅速的转变。在罗马,众所周知,卡丹札拉老爷喜好女色。瓦妮娜一副萨维里府的仆人打扮,一双丝株扎得高高的,一件红外衣,里面衬着她那件天蓝色镶银带的小褂,手上持枪,显得动人极了。
“我未来的侄媳妇,”总监几乎堆着笑说“您干了一件大蠢事,而且还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希望一个明智的人会帮我保守秘密,”瓦妮娜回答“尤其对堂-李维奥。亲爱的叔父,如果您同意保全我朋友保护的人的性命,我就亲你一下。”
瓦妮娜继续用这种半戏谑半认真的腔调——罗马贵妇们善于以这种腔调应付各种大事——与总监谈话,终于给这场以持枪开始的会见涂上了年轻的萨维里王妃拜访叔父罗马总监的色彩。
卡丹札拉老爷很快抛开了担心上当的想法。他转而向侄媳妇谈起留下米西利里性命会遇到的困难。总监和瓦妮娜一边说话,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他拿起壁炉上一只盛着柠檬水的长颈瓶,倒满一只水晶杯,正要端到嘴边时,被瓦妮娜一把夺过去,在手上端了片刻,然后随手扔进花园里。过了一会儿,总监在糖罐里拿了一颗巧克力圆糖,瓦妮娜又抢过来,笑着对他说:
“小心点,您房里的东西都下了毒。人家想要你的命,是我要求饶我未来的叔父一死,以便我进入萨维里家时,不致两手空空。”
卡丹札拉老爷听了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谢了侄媳妇,并答应尽力免米西利里一死。
“我们的交易做成了!”瓦妮娜叫道“证明,就是我现在给您的报偿。”说完,她吻了他。
总监接受了报偿。
“您必须知道,我亲爱的瓦妮娜,”他补充说道“我不喜欢流血。此外,我还年轻,尽管在您看来我已经老了。我可以生活到某一个时期,到那时,今天流的血将会毁坏我的名誉。”
当卡丹札拉老爷送瓦妮娜到花园的小门口时,时钟敲响了两点。
第三天,总监来到教皇殿前,正为要奏的事儿踌躇不决时,教皇陛下开口对他说道:
“无论如何,我得要求您实行赦免,福尔里的烧炭党人中有一个仍然被判死刑。一想到这事儿我就辗转难寐,必须救这人一命。”
总监见教皇和他一个意思,使故意说了许多反对话,最后拟了一纸赦令,由教皇破例签了字。
瓦妮娜曾想到也许自己能使情人免死,但保不定有人要暗中毒死他,因此,从宣判的先一天起,米西利里就从卡利神甫、他的忏悔师那儿得到了几小包航海吃的饼子,并被告诫不要碰官方给的任何食物。
瓦妮娜获知福尔里的烧炭党人将转押往圣雷勒奥城堡,便想在米西利里途经西塔——卡斯带拉拿时看看他。她先于囚犯们二十四小时到达该城,在那里见到了早几天到达的卡利教士。他征得狱卒同意,让米西利里半夜在监狱的小教堂里听弥撒。甚至条件放得更宽:只要米西利里同意绑起手脚,狱卒便可以退到教堂门口,这样狱卒可以看到囚犯——他负有责任看守,却听不见他说什么。
有可能决定瓦妮娜命运的日子终于来了。一大早,她就来监狱教堂躲着。在这漫长的白昼,她脑中想的是什么,又有谁能说出?米西利里爱她,可不可以宽恕她的过失?她告发了他的团体,但她救了他的命。当理智在她纷乱如麻的头脑里占了上风时,她希望他答应和她一同离开意大利。虽然她犯了罪,但那是爱他至极的缘故。当四点钟敲响时,她听到远处传来马匹踏着路面的得得声。每一声似乎都在她心房里震响。很快地就分辨出载着囚犯的马车的辚辚声。它们在监狱前面的小广场上停住,她看到两个烧炭党人抬起独自押在一辆马车上的米西利里。他带着脚镣手铐,无法动弹。“至少他还活着。”她自言自语,眼中泪水盈盈“他们还没有毒死他。”晚上,教堂里可怕极了,祭坛上的灯挂得老高。狱卒为了省油,在整个阴森森的教堂里就点了这么一盏灯。瓦妮娜的眼睛来回望着中世纪几位死在隔壁监狱里的贵族的墓冢。他们的塑像面目狰狞。
早已是万籁俱寂了,瓦妮娜沉浸在优郁和焦急中。午夜的钟声敲过一会儿,她相信听到了一阵蝙蝠飞行般的轻微声音。她想走出去,却一阵昏眩,倒在祭坛的栏杆上。与此同时,两个人影来到她旁边。她没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这是狱卒和带着镣铐的米西利里。狱卒点亮一盏灯笼,放在瓦妮娜身边的栏杆上,好监视他的犯人,然后他退到靠近门边的暗处。狱卒一走开,瓦妮娜就扑过上搂住米西利里的脖子。她紧搂着他,只感到铁链的冰凉和尖刺。“谁给他上的锁链?”她想。她拥吻情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在这个痛苦之外,又增添一种更使人心碎的忧愁。有一阵,她以为米西利里知道了她的罪行。因为他的态度是多么冷淡啊。
“亲爱的朋友,”他终于开口对她说“您爱我,我甚觉遗憾。我寻思我有什么长处值得您爱我,却想不出。听我的活,我们回到更为纯洁的基督教感情中人,忘却过去使我们误入迷途的空想吧。我不能专属于您,我的行动经常带来不幸,其原因,或许是因为我经常处于精神犯罪的状态,虽然我听从的只是人们谨慎的忠告。为什么我不在福尔里那要命的黑夜和朋友们一同被捕?为什么在危险关头我擅离职守?为什么我的缺席招来如此残酷的怀疑?因为除了意大利的自由,我还另有所爱!”
瓦妮娜的思想还没从米西利里的变化所引起的惊骇中清醒过来。他虽然未见明显消瘦,模样儿却像有三十岁了。瓦妮娜把这种变化归咎于他在监狱遭受的恶劣的对待。她大哭起来。
“啊!”她对他说“狱卒们原先答应好好地对待你的。”
事实是,当死亡临近时,所有能与向往意大利自由的激情相融合的宗教原则又再度出现在年轻烧炭党人心里,渐渐地,瓦妮娜发现情人身上的惊人变化完全是精神上的,根本不是身体上受的恶劣对待的结果。她原以为到达顶点的痛苦,此刻又加重了。
米西利里不说了,瓦妮娜似乎哭得要断气,他略显激动地补充道:
“要是我在地球上还爱过什么,这就是你瓦妮娜。但谢天谢地,我生活只有一个目的:不是死在监牢,就是竭尽绵力还意大利以自由。”
他又沉默下来。显然,瓦妮娜说不出话。她想说,却不能。米西利里又加了一句:
“任务是艰巨的,我的朋友,如果它轻而易举地得以完成,还有什么英雄主义可言?答应我,您不要再千方百计来看我。”
他的手腕尽量在锁得相当紧的铁链允许的范围里动了一下,手指伸向瓦妮娜。
“要是你允许一个你爱过的男人劝你一句,那么,明智一点,和你父亲选定的配得上你的男人结婚吧。别告诉他任何使他不愉快的隐秘;但另一方面,也不要想方设法来看望我。我们今后只当互不认识。为了祖国的事业,你拿出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如果有朝一日,祖国从暴君的统治下解放出来,这笔钱会从没收的财产中分文不少地还给你。”
瓦妮娜一时愣住了。彼埃特罗说话中只有提到“祖国”时,他的眼睛才亮一下。
末了,自尊心使年轻公主清醒过来。她带了钻石和小挫刀,也不回答米西利里的话,便将它们交给他。
“我出于义务收下它们。”他说“因为我得尽力逃跑。但我不会再见到你,我对你的新善举发誓。永别了,瓦妮娜,答应我,永不给我写信,永不试图见到我;让我整副身心都献给祖国。我为你而死。永别了。”
“不,”瓦妮娜极其激动地说“我希望你知道我由于爱你而干的事情。”
于是,她对他许述了自从他离开圣尼戈洛城堡去向特使自首以来,她各方奔走的情况。
“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瓦妮娜说“出于爱你,我还做了件事情。”
于是他说出了她的告密行为。
“啊!魔鬼,”彼埃特罗怒不可遏,吼叫着朝她扑过来,试图用铁链打死她。
如果不是狱卒闻声跑来,他也许已经把她打死了。狱卒抓住了米西利里。
“拿着,魔鬼,我不愿受你的恩惠。”米西利里对瓦妮娜说,一边尽锁链允许的程度,把挫刀和钻石朝她仍过来,然后毅然离去了。
瓦妮娜怔怔地站在那里。她回到了罗马,报纸上宣布她和堂-李维奥-萨维里王子缔结了良缘。
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