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商婵婵当时就火了!
那画还是她去敲了自己三哥的竹杠才得来的,居然成了王氏送给王子腾的礼!
好在茯苓有先见之明,当场将商婵婵按在座位上,这才免了她的头又磕在马车壁上。
黛玉歉然道:“婵婵,这是你送我的年礼,我原该无论如何拿回来的。可外祖母跟父亲说了许多软话,又提起了母亲……只叫父亲不要将此事再闹到王家去,免得丢脸。”
“怕丢脸就别干不要脸的事儿啊!”商婵婵刻薄了一句。
而她在转坏主意的时候,脑子格外快,此时拉了黛玉道:“姐姐,等进了宫我就把此事告诉太后娘娘。”
“请她派嬷嬷去荣国府,只说将姐姐一应书册诗稿都带进宫来,更指名道姓就偏要我送给姐姐这副画。”
“我倒要看看,史太君是觉得去王家那里丢人好呢,还是把这人丢到宫里来好。”
不是怕丢人吗?两边都是丢人,看贾母要选哪一个,又敢选哪一个!
黛玉莞尔:“父亲昨日早就叫丫头将我所有用过之物全带回了家,如今荣国府连一支我用过的毛笔都找不到呢。罢了,婵婵,这次就算了,横竖没有下次了。”
商婵婵皱眉道:“姐姐总是如此,从前史湘云的事,姐姐也只说恕过这一回,下次再计较。”
“可凭什么就要白吃这一次的亏!正该第一次就把人打疼,打到她再也不敢跟你为难才对!难道明明白白都被人欺负了,还非得等到她们下一回再出手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也不明白,姐姐如今有父亲在身边,自己也有身份,如何还这样步步退让!”
黛玉从未见商婵婵对自己这样言辞激烈,不由怔住了。
商婵婵一口气说完,却也有些后悔,生怕黛玉恼了伤了两人的情分。刚要开口道歉,只见黛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婵婵,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我跟你不同。我从前几年是受过荣国府恩惠的,衣食住行都在他府上。起码老太太等人对我也是真的爱护过,我不能不记着这点。”
“况且史姑娘那回父亲还没回京,更没有入宫读书的旨意,叫我拿什么同这些人翻脸呢?”
“若是一直寄人篱下,别说有底气说一句下不为例,只怕被人取笑了也只是白笑,下一回姊妹见面只能再笑脸相待罢了。”
商婵婵心里一阵酸楚,书中黛玉过的确是这样的日子。
黛玉见她垂首,反而笑了:“好了。这回我说的没有下次,便是真的没有下次了,凭谁也不要想再算计欺我。”
“如今我在宫中读书,承两位娘娘的厚爱,更是林家的独女,以后再叫人欺辱了去,岂不是丢他们的人?”
商婵婵重重点点头。
黛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太医说了,落泪最伤气,我本就气虚,以后可不能再因为什么闲气琐事就掉眼泪。所以如今你快瞧瞧这红眼睛,以后可见不到了。”
商婵婵见黛玉如此,果然不似往日,就笑道:“姐姐今日之举,竟然有明悟超脱之意,让我想起之前看的一句佛家之言来:菩提何来有正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黛玉只听得这句,倒有些怔了。
从前数年光阴,寄人篱下,风刀霜剑,竟险些落得面目全非,迷于情痴魔障。
果然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从此后,她林黛玉的一生,又岂是荣国府中人可以置喙干涉的。
黛玉从此懒得理会荣国府诸事,但商婵婵却还是那个记仇的性情不改。
于是进了宫后,她连明净堂都不曾去,就直接来到了凤景宫。
商太后见了她就笑道:“你这孩子这个时辰跑了来,可是要逃学?叫夫子们知道,可是要罚你抄书的。”
虽这样说,还是叫碧珠去取点心来。
商婵婵请过安后,就坐在太后身边将黛玉之事一一道来,更说:“姑姑不知道,林姐姐从前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桩!”
又将从前黛玉在荣国府的遭遇说了些,果然见太后面上那笑容就淡了。
但听商婵婵说了主意,太后却摇了摇头道:“你去念书吧,此事本宫另有打算。”
商婵婵也不纠缠:论起本事来,她比商太后差出去好几个万里长城,既然商太后开口应了这件事,必然就能给黛玉一个公道。
她只等着看热闹,适时再添一把火就可以了。
别的不说,元春还在宫里呢,满宫里估计多得是嫔妃想听这位贾贵人娘家的笑话。
且说晌午的女课上完,黛玉便来寻商婵婵道:“你果真去太后娘娘跟前都说了?”
商婵婵点头:我不但说了,我还添油加醋说了。
只要起个火,架起锅,就能爆炒王氏。
两人正在一旁悄悄说话,忽听脚步声传来,却是宝钗托着一个红木茶盘走过来,笑道:“两位姑娘请喝茶。”
商婵婵嘻嘻一笑:“哎?薛良使怎么端茶倒水起来?我记得你只负责伺候笔墨啊。”
薛宝钗面上丝毫不动,只是温和道:“原是季良使有些咳嗽发热,所以今日不能来当值。”
她们有从七品良使之位,对着宫里各位主子娘娘自然要口称奴婢,但对着这些身无封诰的官宦小姐,若是不自称,也不能算错。
以薛宝钗的心性,来给她们磨墨端茶已经是极限了,怎能口称奴婢。
她还等着自己做了皇子侧妃乃至皇妃后,这两位给自己请安呢。
商婵婵一听她这话,立刻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不叫她靠前:“等等!你先站那儿别过来,我记得你跟季女官一个房间吧,她都病的不能上来了,你还碰我们的茶水?”
这次商婵婵还真不是找事。
她来自现代,深知在这个连青霉素都没有的古代,发热感染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又是春天,正是流感多发的季节。
黛玉和自己身子又弱,万一让病菌传染了可怎么好,于是非常坚决的让薛宝钗站在离她们五米开外的地方。
这要是有口罩,她绝对当场就戴上了。
薛宝钗楞在了当地,雪白的皮肤上泛起一阵红色来。
凤景宫掌事姑姑之一的云珠,这几个月来晌午都按照商太后的吩咐在明净堂坐镇。
此时见了这边之事,云珠便走来道:“薛良使,你这几日也不必上来了,只在合喜宫照看照看季良使吧。”
然后又指了旁边一位姓刘的良使责怪道:“你们专司茶水,便是少了一人,也不该叫旁人碰了才是。”
刘良使无故被说了一句,有些委屈道:“是薛姑娘自己非要做的。”
她们虽然都是一样的品级,但谁不知道,薛宝钗是四大家族薛家的女孩子,家里有的是钱呢,何况宫里贾贵人还是她的表姐,时不时将她叫了去说话。所以她们一贯不怎么敢惹薛宝钗。
云珠蹙眉:“不成体统!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五人一班轮流,再回内务府去将规矩学一遍。”
在场当值的十来位侍读都是脸色一变:重新被打发回内务府学规矩,内务府的人自觉在太后娘娘跟前儿丢了脸,肯定会格外严格。她们这日子怎么会好过。
于是她们不由恨恨地看了薛宝钗一眼。
你说你没活干站在那儿不就完了吗,干嘛那么没规矩非去抢别人的活,害的我们所有人跟着你受罚。
其实云珠这一通发作倒不是心血来潮。
她跟着太后娘娘虽不如碧珠久,但也是十多年了,在这宫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看人都直接看成了水晶心肝。
薛宝钗此人,貌似端庄平和,宽厚过人,实则是个城府颇深的姑娘。更让云珠不喜的是,这位姑娘身上有种淡漠无情之意,行事处处只想按着规矩好博人赞叹。
云珠明白,单为了看着几位贵女读书,太后不必让她在这里日日蹲守。
其实更重要的,则在观察这二十几位侍读的品性上,不出意外,这里面总会出几位皇子妾室。
于是云珠眼看着薛宝钗在里头独领风骚,各位侍读都有些怕她。
这也罢了,薛宝钗偏又手里有钱,很会施恩,有几个人还受了她的恩惠,如今以她马首是瞻,这样拉山头就踩了底线了。
故而云珠早就准备寻个机会将她们打散。
如今正好逮到机会,便以薛宝钗举止不当为由,打发所有人都回去学规矩。
如此一来,薛宝钗花了几个月才在这群侍读中建立起的形象和威望,登时荡然无存。
薛宝钗怎么能不明白,所以此时连唇都有点发白。
她自问进了宫以来,除了这一回,别的时候都不曾做错过什么,对云珠这个顶头上司更是毕恭毕敬,还暗自送过装银票的荷包。虽则云珠没收,但也没恼啊。怎么今儿逮着一件小事就发作的这样厉害。
商婵婵见此,“哈哈”一笑,甚至笑出了声。
落在薛宝钗耳朵里就更刺耳了,商婵婵在她心里的仇恨值已经越过了黛玉去。
谁知荔容郡主在一旁不知怎么听见了,跟着说道:“什么?她们规矩没学好吗?那不必轮流,只叫她们都去内务府重新学规矩吧。我们正好也放几天假,天天学这些玩意,学的我人都傻了。”
云珠:……郡主您如今女则还停在第一章呢,哪里就学傻了。
只是郡主既然发话,云珠就延长了她们的学规矩时间,由每人五日改为了每人十五日,横竖这边各位贵女也都有贴身丫鬟,所以每天只留几个人当值即可。
薛宝钗作为导火索,受到了额外的关照,在所有人都学成合格前,她暂且不必上岗,只需要在内务府学规矩即可。
待薛宝钗满面通红的下去,含悲含愤的往内务府报道之时,商婵婵却有些疑惑道:“林姐姐,你觉不觉得薛姑娘变了?”
“刚开始她简直是躲着咱们走,恨不得把自己变没了。以她的心性,这个举动我能理解。可最近……仿佛就是过完年回来,她倒是殷勤起来。刚刚我们在说话,她借口奉茶就要走了来。”
黛玉细细一想,也道:“是了。年后她还与秦良使换了位置来与我磨墨,倒叫我诧异。只是她与我搭话,问的是家中诸事,我以为她担忧家中母兄才来找我,也就没多想。如今想来,却是从年后起,她总在你我周围。”
商婵婵并不知周文然见过宝钗一事,但并不妨碍她从来防着宝钗,于是只道:“反正她这段时间是只能在内务府学规矩了,等以后慢慢看着就是,天长地久有什么尾巴还怕露不出来吗。”
目前当务之急要解决的人,不是她薛宝钗,她且得去后面排队呢,王氏才是那个拿了第一名号码牌的天选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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