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拍了,她非要讨个说法儿,说法儿没讨来,仿佛人家敬德王府要和离了。
若真的和离,那对她儿子的伤害就太大了。
半数宗室都和敬德王关系亲密,真的得罪了敬德王,那大长公主只怕地位也要被影响。
更何况,日后谁会亲近被敬德王厌恶的前女婿呢?
她这一回就知道自己过于激烈起了反效果,只是她到底是公主,一向说一不二,此刻那些服软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拿厌恶的目光去看上蹿下跳的长乐。
在她看来,长乐为了讨好敬德王是半点儿脸都不预备要了,这种为了目的讨好长辈的公主大长公主见得多了,也觉得自己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外憨内狡的丫头,几个人一路径直出宫,往福寿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去了。
历经三朝,福寿大长公主的公主府自然威仪不凡,奢华得无与伦比。
只是有一点蛮苦逼的。
公主活着的时候,公主的子孙可以在这奢华的公主府中生活,可若公主薨逝,不好意思,这公主府还是要收回给下一位有需要的公主用的。
这也是公主的地位不及皇子的一处了。
如此刻敬德王嘎嘣儿一下伸了腿儿,谁会叫他的儿孙从自己的王府滚蛋呢?
长乐却并不嫉妒大长公主这公主府,左右和后宫差不多罢了。她仰头看了公主府的匾额一眼,就撇开小腿儿跟着敬德王卖力地往长平郡主的住处去了。
这公主府极大,长乐一时就十分后悔方才没要个轿子什么的跟着自己,一腔的精神抖擞都没了,蔫头耷脑地跟在气势汹汹的敬德王的身后走。林如初此刻急忙伸手牵住她的手,叫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叹气道,“真是为了看热闹什么都顾不得了。”
“男女授受不亲呀。”公主殿下装模作样地抽了抽自己的小爪子。
“事急从权,您不是要晕倒了么?臣只是扶您一把。”林如初死死攥着她的小爪子,顿了顿就垂头低声说道,“王爷与你很要好?”
“一起玩儿。”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树。”林如初见长乐点头,就和声说道,“这有了外室的男人心都野了,委曲求全不是正道,不如趁着年轻和离,回头还能再嫁一个好男子。”
他压低了声音在长乐的耳边出着主意,淡淡的青竹香气从他的呼吸之间喷薄在长乐的脸颊上,她顿时就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软软的使不上劲儿。这种感觉真奇怪,不知为什么,长乐这一刻突然理解了自家父皇。
看见美人儿手软脚软抱不住自家闺女,还真的蛮情有可原的。
“长平姑姑会伤心么?”
“为一个负心人伤心,岂不是自己伤害自己?”
“可是那怎么办呢?”
“把日子过好,过得比那负心人还要好,远远地看着他过得不开心,那那位郡主的日子,想必就开心了。”林如初用心安慰长乐。
得亏福寿大长公主忙着在前头与敬德王说话,不然非一口唾在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的脸上不可。
长乐连连点头,觉得林如初说得很对。
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明媚的笑意,那鲜活快乐的模样儿,顿时就叫林如初想到当日长街之上跳脱娇艳的小姑娘。
“公主这个样子才好看。”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的样子,才叫人也觉得幸福。
他看着长乐微笑起来,牵着她的手,轻轻地说道,“看到公主快乐,臣的心里也十分欢喜。若公主日后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只来与臣说,臣为你开解出主意。”
他用力捏了捏长乐软乎乎的小爪子,目光潋滟深情,一俯身,带着几分侵略与强势的气息,柔声说道,“公主只要记得,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的身边还有……”还有林探花呢,哎呀这个时候真的令人很紧张啊。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姨母父皇母亲皇兄皇姐好多好多数不清!”长乐突然慌乱起来,竟不敢去看林如初的眼睛,用力抽出自己的小手儿,越过敬德王刷刷地就跑了。
林如初嘴角扭曲了一下,不过又忍不住单手扣住脸颊微笑起来。
这小东西知道害臊了。
这对于林如初就已经足够了。他心中满足今日的进展,也不逼迫长乐,不紧不慢地跟在敬德王的身后就进了一个十分精致华美的院子,这院子修饰得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雅致极了,林如初本觉得自己作为外臣不好在后宅厮混,只是恐长乐吃亏,便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
他走进了这院子,就听见上房里传来了长乐好奇的声音问道,“姑姑,你为什么笑了?”
这么耿直的话,顿时就叫福寿大长公主的脸青了,林探花的脸笑开了花儿。
仿佛是被噎住了,里头半晌没有说话。
“这有什么不能笑的。”敬德王哼哼了一声,仰头走入上房。
就见上房之中带着几分兵荒马乱之后的狼藉,各处的多宝架歪歪斜斜地被推开在各处,还有带着血色的水盆与毛巾,屋子里还带着重重的苦涩的药味儿。
正中的一张床上,正病怏怏地靠着一个白皙俊秀的青年,他大概二十几岁的模样儿,略有些消瘦,体态修长,生得倒是十分秀雅。只是那一脸的养尊处优,被宠爱长大的痕迹令人一目了然。他正带着几分恼火地看着耿直的长乐公主。
长乐才不怕他呢,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对面一个面容十分平常,十分安静的二旬女子。
“你猜。”许久,这女子捏了捏长乐的小脸蛋儿。
“是因为姑姑心情好么?”
“猜猜是为了什么。”那女子平凡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继续问道。
这还用猜么,必须是因为八公子挨了板砖的缘故啊。
公主殿下一脸贼笑地去看了那白皙的青年一眼。
这女子自然就是长平郡主了,虽生得平凡有些,然而叫长乐私心里说,长平郡主自幼养在敬德王妃的面前,行事十分有皇家的威仪,那气度风华,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容貌比得了的。
且红颜总有消逝的一日,当美貌尽都老去,余下的,就只有真正的气韵。
可是娶了长平郡主的人,却仿佛并不明白,美色到处都有,真正有风华气度的女子,却不常见到的。
这青年头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神情憔悴,眼见敬德王进门顿时唬了一跳,竟仿佛要上西天的架势,
长乐就觉得做寡妇可比做和离妇人难听多了,唯恐这青年真的死过去,她急忙探头过去,见这青年吓得缩成一团,抱头仿佛唯恐挨打,急忙安慰道,“姑丈,您别担心呀,我和叔祖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不打你了。”
当然,等和离完了,公主殿下就变身小女子,能动手就绝不动口,非叫这倒霉姑丈知道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可。她弯起眼睛扒拉人家可怜青年的手臂。
“住手!”大长公主顿时恼了。
“母亲。”见她出面,那青年就跟找着主心骨了一般,仰头默默流泪。
见他如此恐惧,大长公主就忍不住嗔怒地看向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嘴角尚带着几分笑意,此刻笑容越发明显。
“方才我问八爷,您疼么,八爷说疼,于是我就笑了。”她看见亲爹敬德王出现,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笑眯眯地说道。
这比公主殿下还耿直的话,连林如初如此机智,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他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儿,为什么我不能说狠心的话呢?”
“别说了,和离!”敬德王见在自己面前福寿大长公主都敢怒视女儿,都不比想素日里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了,一张老脸铁青,冷着一张脸就来拉扯微微一怔的长平郡主,恨恨地说道,“难道你还真的舍不得他了不成?!就算舍不得,回头父亲给你寻一个更好的,比他好一百倍的!”他气哼哼的,就见长平郡主被他无力地拉起来,脸上仿佛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你不会不愿和离吧?”敬德王急忙问道。
长乐也急忙急急地拱到了长平郡主的面前。
长平郡主看着这两位的脸色同步了,想了想就忍不住笑了。
“并不是这样,和离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戏还没有……”看完呢。
她话音未落,就叫从门外传来的女子柔柔弱弱,无比急切可怜又无比惶恐无助,总之可怜得叫死人都忍不住从棺材里活出来的声音悲悲戚戚地传来。
之后,却还有一个脸上带着几分同情感慨的华装女子,与那前头一个一身月白眉目娇艳逼人的流泪女子,一同进门。
见了那华装女子,长乐眼睛顿时眯起来了。
“五皇姐?”
这是五公主啊。
怎么跟个外室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