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绝美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细碎的金色阳光映衬着她微微飞扬的眼角,那少年冷峻的面庞和颀长的身躯,便随着熹微的晨光映入她的眼帘,亦深深镌刻在她柔软的心中。
她忽然忆起前日,躲在王帐之后,只听见几句父王交代兄长的零星话语:“皇上莅临乃科尔沁草原之幸。御驾所至,非亲信无可告知,以保圣躬无恙……”
彼时年少顽皮,并未将父王的话放在心上,更从未想到,眼前这样清冷倨傲的少年,竟会是当今天子,也是她的姑母——先帝庄妃亲子,她素未谋面的表兄,爱新觉罗?福临。
她见福临待自己以兄妹之礼,只自称“我”。虽此前与他从未相见,此刻却恍若与他相识已久,有隐隐的温存和期待,心中顿觉暖然。便依规矩端端正正地以蒙古礼节行了常礼,她巧笑倩兮,双颊一对酒窝隐隐若现:“孟古青是我的蒙古名,你可想知道我的满族名字?”
福临温柔的笑意似连绵过草原的春风,他轻声问她,“是什么?”孟古青正色道:“今夜戌时在此处,你若准时到来,我便告诉你。”
那样的口气,对于天子,实在是有些无礼的。
可慕宁还未来得及提醒她,孟古青一双素白小手已一牵缰绳,纵身跃上马背,姿态轻盈如燕,回首对福临又道:“可记得带上这烦人的小厮。”说罢便扯过缰绳,驰骋而去。
慕宁回首望着福临那无波无澜的沉静眼眸,正凝视着孟古青远去的娇娆背影,不禁背过身窃窃一笑。
戌时一刻,弦月已高高挂起,草原上的无垠天空广袤而深邃,月色也愈发清冷无边。福临依约到了,四下空旷寂寥,月色渐渐蔓延而来,独不见孟古青的身影。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慕宁淡淡笑道,“戌时已过,可不是被小丫头耍了么?”
话音未落,月下便有一匹俊俏白马疾驰而出,马上端坐一娇小少女,如同暗夜里柔柔一团绯云浮动,又似原野上傲然绽放的一枝带刺玫瑰。
福临转头向慕宁道:“少吊书袋子,不是来了么?”
孟古青策马而至,从马上轻跃而下。她着一双深棕色翻毛鹿皮小靴,纹饰繁复而精致,着地时仿佛落花无声。隔着小靴的一双纤足,竟不似任何蒙族女子,娇小得如同裹足的汉女一般,似娉婷荷瓣落于深墨色的无际草原之上。
她笑吟吟一指天边的上弦月,问二人:“你们瞧今日的月亮是什么颜色?”
慕宁细看一会,只见淡黄月色似被草原染了一层淡薄碧色,隐隐透着青碧之光,却难解孟古青之意,只得疑惑地望着福临。
福临眼见月色清泠,如积水空明,倒像极了孟古青一双剪水秋瞳,明眸点漆。转念又想起她的“孟古青”之名,心中疑云顿时散去,只望着她灵动的双眸,笑道:“这草原上的月亮是青色的,你便唤作青月?”
她双瞳盈盈,闪过一丝惊异后,顷刻间充满了欣喜,笑生两靥:“是了,你真聪明。”
慕宁默默念了几番:“博尔济吉特?青月……”又忆起见今晨相遇,她淡漠清冷的容颜,和初见时不可一世的神情,其实与福临是很像的。
回到王帐梳洗罢,已是二更天的光景。帐里几盏羊角风灯晦暗明灭,藕色的羊毛呢软毯倾覆在身上十分轻柔,青月却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忽然听得帐外似有无尽风声和嘈杂人声,青月忙起身唤过贴身侍女其其格,又匆忙披上外袍,急急出了帐篷。
侍女其木格立于帐外,正点燃一盏八角玲珑风灯,夜色里的草原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苍穹和星子将广阔的原野静静拥入怀中,本该是帘外月胧明的三更时分,此刻却烛光盈盈,人声嘈杂。
其木格轻声在青月耳旁娓娓道来,原来是吴克善亲王为了明日给贵客接风洗尘而大张旗鼓。
青月心思一动,却强压下满心的欣喜与激动,只露出寻常的神色。
草原上的夜风是微凉的,鼓荡起她绯红色的长袍,清瘦的身躯在晚风中单薄不已,其其格与其木格忙一边一个搀着她回了帐篷,服侍她解衣睡下。
只是这一番折腾,青月心中自然百味交杂,一夜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安睡。便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沉沉漆黑,直到东方一缕金色蔓延,已是晨光破晓时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