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皆是风轻云淡,一如初见当日。青月与福临却再没有见面,也都过得平淡相安。
晨起立于蒙古包前,仿佛可以感受到远山飘来的木叶清香和他的气味,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倒是慕宁,三两日地跑来看望青月,烦着她带自己去草原上观星望月。青月心里烦闷,每每推脱了不见,只终日托腮凝望着御帐的方向,思念如同细碎的浅金色阳光,挥撒了漫天漫地。
那一晚月色溶溶,夜风习习,吴克善亲王的大妃将她唤入帐中叙话。
四盏羊角风灯发出柔和的橘色光芒,大妃一身湖蓝色绸缎袍子,云鬓妆点几粒晶莹东珠,素净的容颜在灯火下宛若二十余岁。她爱怜地抚着青月近来消瘦的双颊,眼中满是心疼怜惜。
许久的沉默后,大妃开口唤道:“青儿,我的青儿这样大了,出落得这样标致,连草原上最美的花儿见了也会自惭形秽的。”
青月的脸微微一红,撒娇似的扑进母亲的怀中。大妃静静抚摸着青月如黑缎般的柔滑青丝,装作无意道:“当年肃亲王豪格、睿亲王多尔衮之争,虽成就了皇上六岁登基,又有太后明慧睿智、郑亲王舒尔哈齐执政。然而这朝中大权,多少还是掌握在睿王爷手中啊……”
青月静静听着,突然抬首疑惑地望着母亲。
大妃的语气中有微不可察的怅然,声音飘渺得如同远方渺渺传来的梵音:“前些日子,睿亲王又提起那桩亲事,本以为时日一长,便可作罢的……谁知摄政王果毅刚断,原定之亲,莫敢违背啊!”
青月听得越发疑惑,轻轻摇了摇母亲的袖子:“女儿听不明白。”
隐隐一缕忧伤弥漫上大妃如兰般成熟坚韧的面庞,她一把将青月搂进怀中:“青儿,我的孩子……皇上如今已满十三,到了大婚之年。这满蒙联姻又是先祖定下的传统……”
青月的神色渐渐暗淡,似猛然间吞了颗初夏枝头青涩未熟的橘子,有无边无际绵软的酸意漫上心头。“他……可相中了什么女子么?必定是出身高贵,美丽而骄傲的女孩吧?”
大妃伸手抚摸着青月乌黑柔软的鬓发,颇有些无奈道:“我的青儿,满蒙结亲,你便是这草原上最尊贵美丽的女孩儿啊!”
一颗心怦然而动,青月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更兼漫天漫地的喜悦翻涌着席卷了自己,只觉得草原上霎时生了无边春意融融,草长莺飞。
“额吉不要难过。”青月乖巧道,“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女儿心中并无所思萧郎,便也不觉伤心黯然。何况,皇上他……他待我很好,若日后我也能对他倾心以待……”
大妃忙制止了她,嗔道:“不可!这帝王之家,最要不得的便是情爱,额吉唯愿你在宫中平安,与皇上相安无事,相敬如宾,便是最好。无论你对他是兄妹之情,知己之情,哪怕是虚情假意也好,都胜过去奢求一个帝王与你男女相悦的真情。”
她清澈如明镜般的眼眸微闭,一句颇有不敬的话语从不点而红的唇中逸出:“何况,我瞧着咱们那位皇上,心思颇为沉重,并不是好相与之人。”
青月心下怅然,咬了咬唇,终究未对目前说出自己早已情根深种于那至高无上的君王。她并不明白,也不愿相信母亲所说。
杨花零落月溶溶,就这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福临回銮那一日。天色无比晴好,草原的上空中不断盘旋着一对大雁,哀叫似凄凄离别之意。
青月依旧着一身嫣红藏袍,一如当日初见之时。
福临早已端坐于銮驾之上,图海与叶慕宁各侍左右。他的身后,是延绵不尽的车马帐帷,旌旗蔽空。
吴克善亲王与诸王贝勒皆奉酒立于马前,以蒙族礼节恭送吾皇万岁,车如流水马如龙,浩荡驰骋而去。
他远去的天空是紫禁城的金碧辉煌,映衬霞光万丈。
暮霭沉沉楚天阔,唯余碧蓝天空中盘旋哀鸣的孤雁,和她一颗落寞孤单的心。
黯然销魂者,唯别离而已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