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月余,天色已不似往日晴朗炎热,竟仿佛已有秋日渐凉之意,庭院深深,梧桐已经落下了第一片叶,有无边的凉意席卷而来。
青月贪睡到了晌午,恍惚醒来,睡眼朦胧间,恍惚看见帷帐外一名男子长身而立。
刹那间睡意全无,青月猛地扯开雨过天青色的床帐,那人转过身来,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却是福临着一身荼白色锦缎长裳,用苏绣织法以细金缕线勾勒出无数星子状,面容干净温和,眼含柔情静静望着青月。
青月瞥一眼案上的铜镜,樱子色的绸缎寝衣早已皱得不成模样,头发散乱,睡眼惺忪,心知失态不已,慌忙扯回了帷帐,躲入帘后。半晌听得外头没了动静,青月偷偷瞄一眼帐外,空无一人,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场夏末绮丽的梦境。
青月忙取了外裳披上,趿一双绣花软缎素鞋,又随意理了理及腰长发,奔至门外。
却见福临一身白衣潇潇,立于庭院深深的梧桐树下,腰际的八宝缨络随衣角翩翩而起,梧桐叶落,隽逸得仿佛一幅泼墨山水图。
福临见了她,依旧是澹澹温存的笑意,望着她披散的一头青丝和清丽的眉梢眼角,温柔道:“命人梳洗罢,咱们去南郊骑马可好?”
不过片刻,青月更衣而出,因是骑马出行,便换过一身水青色翠烟短衫,下着浅黄色绫罗纱绸裙,蹬一双白色麂皮翘头小短靴,清爽怡人,英姿勃勃。
福临策马,青月坐于身前,他遒劲的双手环上腰际的片刻,心里便仿佛有千树梧桐叶温柔落下一般。
福临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坐稳了?”
清风朗朗拂过,似小儿温柔的手拂在鬓边,有无边的暖意涌上心头,面上尽是含羞的绯红之色,青月微微垂首,轻声道:“嗯。”
福临回首,见慕宁与图海已一左一右侍奉在侧,便扬鞭启程,三匹骏马登时驰骋而去,青月安坐在福临怀中,竟生出莫名的心安,仿佛天地皆握在掌中,并无一丝慌乱。
约莫大半个时辰,便行至京城的南郊,时逢夏末,遥山如画,微凉的风携裹着远山而来的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福临纵身下马,又小心翼翼地将青月扶下。他一手执起缰绳,一手拉起青月冰冷纤细的手指,青月本能地一缩手,却被福临牵得更紧。她惶惶然望一眼身后,见慕宁和图海正漫步在几丈开外,这才定下心来,偷偷打量起福临来。
他的侧脸有着清晰的线条和温柔的轮廓,笑意盎然时眼角有浅浅的纹路,露出细白好看的牙齿,分明是那样清晰的印记,然而青月却似永远看不够一般,要将这清朗的容貌深深刻入心底最深处去。
福临的笑容满溢着不可抗拒的温柔,他低醇的嗓音在青月耳畔响起的一刻,青月抬头便望见他漆黑闪耀的瞳仁,欢喜得几乎连呼吸也要忘记,只听得他温柔道:“你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子。”
青月悄悄将脸别过,垂首一笑,连颊边的一双酒窝也因此刻的欢欣而分外好看。
整整一个时辰,二人在郊外携手而行,浑然不觉时光飞逝,更不觉脚下疲惫。待到日薄西山之时,京城的半边天已被耀眼的金黄色浸染,福临与青月相视一笑,彼此的面容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青月乌黑的剪水双瞳流转出奇光异彩,绽放出炽热的光芒。
福临见得天色微暗,凉风四起,信手便解下身上的玄狐大氅为青月披上,青月伸手一扶,正好触及福临温暖而柔软的掌心。
眼见夜色降临,图海与慕宁策马自远方而来,拱手道:“天色已晚,皇上早日回宫为好。”
福临抬眼望一望天边的火烧云,微微颔首,三人便策马疾驰,向京中疾驰而去。
青月依旧端坐于福临身前,娇小的身子包裹着纯黑的大氅,唯余一张小脸盈盈动人,雪白如玉蕊梨花。福临执着缰绳的手便在眼前,那遒劲有力的手掌还留着曾经习武时的伤痕,经过夜晚冷风的洗礼,显得格外鲜红可怖。
一瞬间的柔肠萦挂,青月的手便捂了上去,她惊讶地回头对福临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福临低头温柔一笑:“不要紧的。”
青月却用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福临冰冷的大手,似用尽了周身的气力,再也不愿意放开一般。
福临见她如此,忙道:“你当心,好好坐稳便是,不用管我。”
清风明月相随,暮色四合色里,她将他的大手稳稳执着,似要倾尽一生温柔,替他挡一世寒风骤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