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不痒申饬了两句也就罢了。博果尔倒不要紧,只是我向皇上求情了半日,到底……也还是没能劝皇上收回成议。”她惊觉失言,忙望向青月的神色,却见她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一丝殊色,便又道:“我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博果尔那日进宫向我请安,竟喃喃的说些胡话,仿佛亏欠了静妃娘娘一般,娘娘可知所为何事?”
青月心下一凛,博穆博果尔虽闲云野鹤,不问政事,却自小聪慧异常,怕是一早便发现了端倪,然而那个中缘由,情丝纠缠,又如何能告与懿靖大贵妃。青月定了定心神,方道:“襄亲王心善,怜悯本宫亦是情理所中,本宫虽不知有何缘由,但滴水之恩,当涌泉为报。大贵妃娘娘与王爷的恩情,本宫必然铭记在心,若他日大贵妃娘娘有所烦扰,本宫定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懿靖大贵妃倒不意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正愣愣地出神之际,青月已屈膝告退,转身进了那慈宁宫。懿靖大贵妃见得她娇小孱弱的背影,却隐隐透着一股清气,倔强而倨傲,只觉得冷冷绰绰,凌然生姿。
皇后回了翊坤宫,不过对了小半个时辰的账目,掌事宫女舒舒便进来福道:“启禀娘娘,恭主子说启祥宫领去的金纸数目不对,又道那份例的红箩炭给得少了,正在内务府闹呢。”皇后正烦心着,便随口道:“那便让内务府去库房里领了,再给了启祥宫便是。”
舒舒方道:“回娘娘,各宫的金纸数目原是按照位份拿了,不多不少的,恭主子偏生说那内务府的梁谙达私扣了她的,正要拿永寿宫的金纸去抵。”
皇后疑惑道:“若是那梁尚钧的疏忽,只消发落了他便是,为何要拿了永寿宫的份例去抵?”舒舒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恭主子说静主子原在病中,亦不出席阖宫庆典,赏人的金纸原用不着那样多。”
皇后深受那账目所扰,又心烦那大典筵席之事,便随口道:“罢了,便由得恭妃去罢。”
待到永寿宫去内务府领份例银子时,那金纸和红箩炭已半分不剩了,问那梁尚钧,却道:“恭主子说启祥宫的那份差了不少。”其木格原就性子刚烈,当下便道:“启祥宫的炭若不够用,便让恭主子亲自回了万岁爷要去,克扣咱们永寿宫的算什么事儿?”又不由分说扯了那梁尚钧至乾清宫,对皇帝禀了来龙去脉。
皇帝正因着那西北大旱之事而烦心,连日来歇于乾清宫的冬暖阁处理政务,连那嘴上亦起了燎泡,方传了太医诊治过,听得此事,登时勃然大怒,摔了那药碗,当即便传了皇后与恭妃二人至乾清宫,重重申饬了一番,道:“六宫拜高踩低之事时有,皇后不能明察,是为无能。”又命吴良辅开了那库房,送了六十斤红箩炭去永寿宫。其木格命安德广领了一众小太监,将那炭运回宫里,方趾高气昂地从恭妃面前走过,斜斜睨了她一眼。
恭妃出了那殿门,气得直跺脚,恨恨对着宫女绮云道:“这下贱的丫头竟然敢给本宫使绊子,都道有其主必有其仆,瞧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儿,真是像极了她的主子!”她见皇后在舒舒的搀扶下方出了殿门,便高声道:“一个侧妃便用了六十斤的红箩炭,真真是要赶上皇后娘娘的地位了。”说罢也不行礼告退,便径直走了。
皇后的面色青青白白,那澄明的眼里隐隐含泪,道:“恭妃竟然这样不敬本宫……”舒舒忙道:“娘娘,恭妃娘娘骄纵惯了,一向便是如此的。”皇后方颤声道:“那么静妃呢……六十斤的红箩炭,即便按着皇后的份例,一月也只有二十斤红箩炭,四十斤黑炭。”
舒舒见四下无人,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静妃刚入宫封后时,亦是宠冠后宫,万岁爷因着她畏寒怕热,便将皇后每月份例的四十斤黑炭,尽数换成了红箩炭。”
皇后似没有听见一般,只管着自己出神,道:“皇上方才说,明年开春的选秀由端妃代本宫主持……”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腊月里的寒风已有些生冷,似尖刀般刮着那脸颊,竟隐隐生了几分疼痛,她强压下那分泪意,方道:“本宫真不知道,自己在皇上心里,究竟有何地位……”
舒舒忙搀了她的手道:“娘娘是母仪中宫的皇后,更是皇上与太后亲自遴选的六宫之主。”
皇后却只摇头道:“本宫知道,太后与皇上要的,原不过只是个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罢了,不是本宫,也会有旁人。”
那一阵寒风啸啸而来,皇后不禁微微一颤,舒舒忙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娘娘仔细着了凉。”皇后方闻得那大氅上隐隐一丝龙涎香的气味,幽幽脉脉,兜兜转转,直要透过肌肤渗入道骨髓肌理中去一般,在那样熟悉的气味里,她只觉得孤寒,又觉得寂寞,虽贵为皇后,却仿佛身若飘萍一般,由不得自己半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