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妹妹甚是有缘。五年前于京中雨花阁一见,静妃惊鸿仙貌,令人难以忘怀,不想今日再见之时,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她的一言一行端的温和有礼,恰到好处,仿佛只是寻常的夸赞之礼,亦是感叹世事无常,青月听来却无比刺心蚀骨。青月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庞,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博穆博果尔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又念及雨夜中懿靖大贵妃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于是微微一抬眼,却半分不看向董鄂氏,只含着清冷的口气,颇有些戏谑道:“是,彼时贤妃还是本宫的弟妹、襄亲王府的嫡福晋,不想一日脱胎换骨,与本宫平起平坐,竟要以姐妹相称了。”
此语一出,众妃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自皇帝欲册凌霄为妃以来,满宫里流言不断,但摄于皇帝之威,从来无人敢在人前多言半句。董鄂凌霄更是刻意掩去从前作为襄亲王福晋时的一切,如今青月却一针见血,直言不讳。董鄂凌霄莹白的面容登时泛起一阵赧色,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一口贝齿咬紧发颤,却不敢再多言一句。
青月徐徐起身,雨过天青色的袍掠过乌檀木椅脚,清冷的眼风扫过董鄂凌霄的发髻,凝视着云鬓深处一支粉紫双蝶钗,轻声道:“五年前,本宫不要的东西让给了你,如今,也是一样的。”
她娇娆的背影消失在翊坤宫的出廊下,那淡青色的裙裾在朱红色的长廊下渐渐隐去,风中浮动着淡淡的蔷薇花香,摄人心魄。
满宫嫔妃皆是窃窃而笑,董鄂凌霄只觉如坐针毡,好容易挨到时辰,回了那承乾宫,便一把掼下那支步摇,对着豆蔻道:“静妃好厉害的一张嘴,本宫知道,这满宫里都等着看本宫的笑话,不过是碍着皇上的面子,不敢发作而已。”
豆蔻从妆奁里取出一把绿檀木扇形梳,替董鄂凌霄梳理着散乱的发髻,口中道:“其实这满宫里,胆敢对娘娘如此不敬的,也唯有静妃娘娘一人罢了。万岁爷如今心系娘娘,倘若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不知会如何作想,又会如何处置令娘娘不快的人呢?”
董鄂凌霄轻抚着那只颤动的蝴蝶,微笑道:“在皇上眼里,静妃本就任性善妒,这样的话,一定会是从永寿宫里传出的。”
翌日,有关襄亲王府和嫡福晋的话便传遍了东西六宫的长巷,彼时皇帝正在御花园的凉亭中与慕宁弈棋,听得后头有宫女轻言细语,便传唤了人前来问话,一问之下不禁怒火中烧,登时下旨罚了静妃半年的俸禄,禁足一月。
吴良辅去永寿宫传旨时,青月犹在酣睡,其木格便请他在长乐殿稍坐片刻,独自去请了青月出来。吴良辅生怕她的脾气秉性,亦不知如何宣旨,心里揣测许久,那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青月一身樱子红夹丝寝衣,趿着一双乳白平底软绣鞋,打着呵欠便出来了,见是吴良辅,便心知来者不善,更兼睡梦之中受人叨扰,已是十分不快,便刻薄道:“吴谙达真是辛苦了,一大早便来找本宫的麻烦。”
吴良辅打着千儿恭敬道:“回静妃娘娘的话,奴才怎敢找娘娘的麻烦。只是……只是来传万岁爷的话儿,万岁爷体谅娘娘,特命奴才来看望娘娘,关心娘娘,问候……”
青月不欲与他多话,冷冷道:“少废话,宣你的旨。”
吴良辅偷偷瞄了一眼静妃,见她身形窈窕毕现,素颜绝美,不敢再看,忙低下头道:“皇上……有旨,娘娘可在永寿宫休养一月,另外……娘娘半年的俸禄……”
青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吴良辅忙抹了把汗,匆匆退了下去。待到午后,竟又领着两个小太监来了,躬身道:“万岁爷命奴才将这吉林将军进贡的东珠手串与这一尺高的红玉珊瑚赏赐给娘娘,恕奴才多言一句,区区年俸怎比得上如此珍宝……”
青月素白的纤指自金丝楠木的锦盒中拈起那条手串,颗颗圆润晶莹,珠子大小一致,毫无瑕疵,皆是上好的东珠,十分难得。她轻蔑道:“你既觉得好,本宫皆赏了你罢。”
吴良辅忙道:“奴才不敢,还望主子笑纳,奴才方可向万岁爷交差啊。”
青月方打了个呵欠道:“放下罢。”
吴良辅如临大赦,打了个千儿道:“多谢娘娘,奴才告退了。”
其木格忙上前塞了块黄澄澄的元宝到吴良辅手中,二人推托了一会儿,吴良辅口中道:“奴才如何好意思收主子的赏赐……”一边将元宝揣入袖中。其其格又塞了两枚银锭儿到传礼的小太监手中,三人便急急出了永寿宫。
小永子捧着银锭儿乐滋滋地道:“这后宫里唯有静妃娘娘给咱儿的赏赐最多了。”吴良辅“嗐”了一声,道:“以后这苦差事儿,我可再也不来了,你们几个小猴子惯会识得银子……”
那小永子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并不知吴良辅话中何意,只觉得静妃那目空一物,并非乔装做致,仿佛是当真不待见那些珍宝般,亦觉心下生奇,却亦不敢多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