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卉微笑,正想说些什么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却听得外面乱糟糟的一片,好似有人在争吵些什么。
贾赦的怒点比安卉低,立刻便黑了一张脸,怒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因贾赦要与安卉说话,秋风便站在廊檐底下候着,此刻听到贾赦在里面发怒,忙打开门帘子进了来,“禀老爷、太太,是琥珀的三位嫂子在外面哭闹,非要……非要见太太。”
秋风边说着,便抬眸头看安卉的脸色。毕竟,她是有前科在身的,大太太怀疑她故意为之,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如今已经背弃了以前的主子,若是再遭如今的主子猜忌,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安卉沉着一张脸,不过,她倒不是怀疑秋风,她是在生老太太的气。不过是个下人,就算是死了亲人,也断然不敢到主子面前闹腾的。不消说,一定是老太太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安卉稍微思考一下,便明了了老太太心中的打算,她是想要借此激怒贾赦,盛怒之下,贾赦哪有心情去管一个小丫鬟的死活?必定是直接赶出去了事的!
只是,她老人家怕是万万也想不到,她的计划处处都好,只是,那片刻的时间差,就注定了她将功败垂成。
“她们是什么意思?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这些个破事彻底的破坏了贾赦的心情,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声气,不过,当他看到安卉的时,脸色又微微有些好转,见安卉想要起身,忙按住了她,“这些事,我会处理,你先歇着吧!”
安卉知道这有些没规矩,但是那些个糟心事,她也不愿意去管,如今既然有人要撞上来,安卉自然不会反对,“如此,便辛苦老爷了。”
对于把贾赦卖掉,安卉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无,不管怎么说,死的那人都是贾赦的女人不是?他吃干抹净了,拍拍屁股走了倒干净,她又凭什么要去收拾残局?这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吧!合情合理!
正想着,耳边传来贾赦的声音,“不知你们急着‘求见’太太,所为何事?”
只是不是聋子,任谁都能听出“求见”两个字里无法忽视的讽刺。琥珀的三位嫂子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但是,贾赦不同于安卉,若是上面坐的人是安卉,她们大可以可着劲儿的闹腾,但是对于贾赦她们却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于是,大嫂子在两位的弟妹的推动下,怯怯的说了一句,“我们……我们是想知道琥珀到底是怎么没的。”
“她是吞金自杀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贾赦的声音很淡然,很平静的叙述着这一事实。
大搜子隐隐的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似乎有汗水正在慢慢滑落,对于贾赦明显的装糊涂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时候,那长着一双斜挑丹凤眼的三嫂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抬头,摆出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可是,大老爷,琥珀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还没那么年轻,日子还有那么长,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没看到那木讷的二嫂子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讽刺。
“这个,你应该去问琥珀。”
安卉失笑,她现在才知道,论起揣着明白装糊涂和打太极功夫,贾赦比她高杆得多了,这才是人才。
“大老爷!”三嫂子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个度,“我们一家十几口,几十年来忠心耿耿,对主子吩咐下来的差事也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因为琥珀的事儿,今日奴婢的母亲却一时想不开,差点悬梁自尽,若不是我们发现的早,我们家将又添一缕亡魂!如此,奴婢万不得已,只能斗胆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我们家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让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为主子操劳一生的下人们心寒?”
“咣当”,茶杯被重重掼在案几上发出的声音,接着便是贾赦的冷笑声,“忠心?你们当初为何千方百计的琥珀塞到老太太那儿去?真当谁是死人呢!这也就罢了,既到了我这儿,又摆着那张死人脸给谁看呢?我原想着她年轻不懂事,看在母亲的份上,且不与她计较,不曾想,她竟心怀怨恨,将我的内院搅得鸡犬不宁!教出这样的女儿,我尚未与你们计较,你们倒主动撞了上来,怎么?打量我好性?”
贾赦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话说明白,似乎是为了解决眼前的这个麻烦,又似乎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想看到里面那人憔悴的模样,而且,隐隐的,他能够察觉到她因琥珀而与他产生的隔阂。虽然,在此之前,他绝不相信自己会把那么丢人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贾赦很快又否决了后者,他虽然一贯的喜欢怜香惜玉,却没有为一个女人做过这么“恶心”人的事儿。那个理由,让他觉得自己很……很不像个男人。
琥珀的三位嫂子愣住了,贾赦这番疾言厉色模样,再加上他们做贼心虚,真真是吓坏了,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此时,就连里间的安卉都愣住了,她没想到琥珀的事儿竟然还有□□。她暂且想不透琥珀当时到老太太身边伺候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确定那个主意和老太太心中所想的,定然是不一样的。而且,琥珀的死和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定脱不了关系。而老太太,多半是知道琥珀一家人的主意,并且恼了她们,这才派她们来做炮灰。如此一来,既能达到目的,又能惩治了奴才。
不得不说,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这计策竟一环套一环,将所有的人都算计了去。只可惜,她到底算漏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贾赦的心意。
“都滚下去,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不需说,自然是琥珀那几位嫂子离开的声音。而她们离开之后,安卉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而贾赦也不曾进来。安卉猜测,贾赦应该是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未免引火烧身,安卉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安卉还不见贾赦人,又有些担心贾赦回过味儿以后会恼了她,犹豫了一下,起身行至外间,正看到贾赦闭着眼睛,斜斜的靠着椅背。她也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只转到贾赦身后,轻轻的为贾赦按着太阳穴。
贾赦早就听到了声音,只是他实在太累了,才假作不知,直到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为他轻轻的揉着太阳穴,他的心里拥入一股暖流,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发脾气的时候尝试着靠近他,安慰他。不自觉的,贾赦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心情慢慢的好转起来。
这一日,大房里如此热闹,二房也没有个安宁。
“无知的蠢货!”王氏咬牙切齿的骂着。
原来,她辛辛苦苦安插在大房里的眼线被贾赦发配到花园去管理花草了,虽然人仍然在大房,但是用处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了。
说起原因,更是让王氏吐血。
原因很简单,那张婆子也就是王氏安插在大房里的眼线,她为了讨好王氏,为了立功,在安卉命令将琥珀的尸体移走的时候,假装很热心的上前,特意在经过安卉身边的扯落了该在琥珀脸上的白布,将安卉吓了一跳。此事,安卉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天事情太多了。但是,贾赦注意到了。他也不去调查,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把人赶去看花草去了。他为人做事的原则,明显的就是宁杀错不放过。
那张婆子不能预见自己的结果,还以为自己很聪明,颇为洋洋自得,连了个契机都懒得寻,便到王氏这里来讨赏。王氏当时气了一样倒仰,差点没命人把这没脑子的给赶出去,颇恨自己当初只顾着眼线的数量,竟然没注意质量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王氏还能安慰自己,那邢氏并不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她说不定不会发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可是,不过一日功夫,她就接到了这个比被邢氏发现还要糟糕的消息。她很清楚,得罪邢氏也就算得罪了,不管怎么说邢氏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就她的身世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可是,一旦贾赦插手,那就不好说了,他会把简单的妯娌间的争斗上升到另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王氏只觉得自从那个赵姨娘(也就是前文所提到的那个怀孕四个多月的素锦,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她现在已经被提了姨娘)怀孕,她就一直倒霉,一直倒霉,心里直把那赵姨娘当成了克星一般。她总是觉得若不是赵姨娘怀孕克着了她,以她儿子的才学,一定能考上进士的。
不得不说,此时的王氏完全颠倒了因果关系,她丝毫不觉得这一切,本应该是她先为了那虚无的“进士”甚至是“状元”之位忽略了自己身边人,然后才让赵姨娘钻了缝子怀了孕。
正心烦着,贾元春怒气冲冲的进了屋来,两颊涨得通红,也不请安,直挺挺的来了一句,“母亲,您太过分了!您把女儿当成什么的了?”
看到女儿这么没用规矩,原本就一肚子火的王氏更是怒火中烧,猛的一拍桌子,“这就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你的教养呢?”
贾元春很得宠,很得她母亲的宠,对于那些阴私之事,她的母亲从不瞒,她可以说是在那些弯弯绕中长大的。所以,对于母亲她是又敬又爱的。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母亲。母亲告诉过她,任何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但是,她不能相信她的母亲会利用到自己女儿的头上。
她真恨,若是她不知道那月影是母亲的人,现在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于是,她索性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发过了脾气,王氏心中已见清明,她了解自己的女儿,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到女儿身边,微微弯下腰,“元春,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到母亲柔声询问,贾元春更是觉得委屈得厉害,哽咽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指责的目光看向王氏,“母亲,我知道您想对付大太太,就算您用了那样的方法,我也理解您。可是,您怎么能让女儿去听那些腌h事?”
王氏一头雾水,“什么腌h事儿?你听到了什么?我怎么对付邢氏了?”
“您……您问梦瑟好了……”那样的事情,贾元春实在说不出口,说完这句话,便又趴下哭了起来。
梦瑟,与抱琴一眼,是贾元春身边的一等丫鬟,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便是“琴瑟”二字。
王氏无奈,只得把梦瑟叫了进来,“告诉我,你们今儿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们姑娘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梦瑟虽然也是未嫁人的小姑娘,心里也害羞,但是主子问话,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能强忍着羞愤,将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王氏听着,怒火在她的眼眸中一点一点聚集,她的女儿,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竟然遇到了那样难堪的事情?虽然内宅的事,王氏从未瞒过女儿,可是那种事情也一样是禁忌,如何能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家说?
“这事,跟我没关系!”王氏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
贾元春本就发泄得差不多了,此时听到母亲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王氏,“母亲?!”
王氏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才算勉强压制住胸中的怒火。
得到可定的答案,贾元春的思维开始飞速的旋转,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巧合?”
王氏没有说话,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真相,但是打心底里,她并不认为这事是巧合,要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一般所谓巧合,不过是人精心策划的罢了。
贾元春想着,便嘱咐梦瑟,“一会儿抱琴回来,便让她进来,我有事问她。”
梦瑟恭敬应是,然后便退出了王氏的房间。
一时间,母女俩相对无言,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多时,抱琴便回来了,她将自己在安卉房里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叙述了一遍,换来的是王氏和贾元春更深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王氏突然开口,“看来,我们都被老太太给算计了。”
“祖母?!”贾元春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最终也还是接受了。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的祖母并不是普通的祖母,她和母亲是一类人,而且,她自己将来也会是那类人。但是她自问,她是绝对不会那么对自己的孙女的。想到祖母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疼爱,初时的感动都化为如今更深的愤怒。
不过,对母亲的担忧到底还是盖过了对祖母的愤怒,“母亲,女儿的今日那般作为,会不会惹得大太太怀疑到咱们头上?”
“你到底还是太小了,手段太稚嫩,她若不怀疑,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贾元春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很是不安,“女儿……女儿给母亲惹麻烦了吗?需……需不需要女儿做点什么?”
王氏摇了摇头,“没关系,大房本就和二房不和,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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