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之后,士兵眼露凶光狠狠地将长矛向前一送。
尖锐的利器穿透了男子的胸口。
——诛杀盗窃黄金神器的罪人,窝藏罪人的全镇居民同罪,这是法老王的命令——
——全镇的人都罪无可赦——
那个时候,孩子惴惴不安地趴在地下室的入口。
他努力尝试着想要推开头顶那个屏蔽他视线和外面光线的木板。
咔嚓一声。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刺到了他的眼前。
他能感觉到那利器扎进他的右颊的剧烈的刺痛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温热的吐息和那沾染满了腥热的血液的冰冷利器接触时那种浸透骨髓的诡异的冰冷感。
他几乎以为那个尖利的东西已经穿透了他的头颅。
他一动也不敢动。
哪怕是那个利器很快就从他面前收了回去,他仍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蜷着身体缩成一团。
他能听见外面呼救声、惨叫声、怒喝声仍旧在持续不断地响起,这让他蜷缩得越发紧,手脚因为冰冷而抖得厉害。
不能哭,不能出声。
他的右手紧紧地捂住嘴,可是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流到他的右颊那个火辣辣在痛的地方,越发刺痛得厉害。他感觉的到右颊上刺痛的地方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滴在他的手上,身上,还有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黄金钥匙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个温热液体的颜色。
他就这样蜷缩在黑暗中,直到四周的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很久很久之后,迪亚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或许是因为蜷缩得太久了,四肢动一动就在抽痛。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终于将头顶的木板推开,走出了黑暗……
…………
如果他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黑暗就好了。
一道惨白的月光在他抬头的一瞬落在他半边沾染了鲜红色调的颊上,毫无遮掩的,仅仅是掠过了那半截勉强斜斜地支撑在地上的烧焦的柱子。
残垣断瓦,夜空中白森森的月色落在大地这片漆黑的废墟之上,让这个此刻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活物气息的地方越发透出几分阴森之气。
空气中尽是呛人的烧焦气味,夹杂着腥臭的血的气息。
他看见了他的父亲,面朝下倒在地上,下半截身体被压在倒塌的屋子下,已被烧得焦黑。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柴状的焦炭。
他看见了他那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母亲侧身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胸口被长长的一剑割开,几乎看得到森森白骨,血已经凝固成黑红的物体。
他后退了一步,抱着自己的肩膀全身都在发抖。
再度后退一步,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嚎,像是想拒绝承认什么一般转身疯狂地逃离了这里。
…………
在这个成为墓场的城镇里,他像是幽灵般在其中飘荡,走过那一个个在白日里还鲜活地说着话干着活对他喊对他笑的人们横七竖八堆积在被渗透的血染成诡异的深褐色的土地上。
有人被数根长矛穿透了身体,有人被砍掉了头颅。
死去的人们扭曲的脸上是满满的痛苦和错愕,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何这一贯和平宁静的小镇子为何会突然招致死神的降临。
他拼命地翻开一根根沉重的柱子,挖开坍塌的屋子,一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他就像是失去灵魂般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哪怕他挖出来的只是一具具面目全非连他都认不出来的尸首。
这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在恍惚中走到了镇子的广场中央。
夜空中惨白月光倾泻而下,白森森地照了他一身,却让他口袋里的黄金钥匙折射出纯粹的金色柔和的光芒。
有什么绊了他一跤,他重重地摔在地面,碎石擦过他的右颊,再一次将他右颊上刚刚凝血的伤口撕裂开来。
口袋里的黄金钥匙跌了出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地面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他茫然地爬起来,回过头。
绊倒他的是一具小小的男尸,他把他抱起来,才四岁大的小男孩的喉咙被砍断了半截,脑袋晃悠悠地吊着,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胸口。
他看着这个常日里总爱追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着迪亚哥哥抓着他陪自己玩的小男孩那双大眼睛的瞳孔放大到了活人不可能有的极限,他的喉咙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双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现在半边被鲜血染红的面容。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映在那双瞳孔眼中的脸从茫然的神色一点点扭曲,就像是脸上的肌肉一点点蠕动起来,在鲜血中化作如恶鬼般狰狞可怖的神色。
他突然猛地扔掉了他怀中的小男孩的尸首,就这样跪着飞快地向前爬了两步,伸手一把抓起那掉落在地的黄金钥匙。
他的双手将它紧紧地攥住。
钥匙的尖端刺破了他的手腕,流出血来,他却毫无所觉。
黄金钥匙折射出的柔和的纯金色的光芒像是被他的血染红一般渐渐被渗入了鲜红的色调,然后,那仿佛被笼罩成一层血红浮光的金色光芒一点点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惨白月光落了他一身,他跪在地上,一身戾气,就如同一簇从他身体内部泛出燃烧的火焰。
……………………
…………………………
当迪亚邦多猛然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夕阳那火红的光芒照在他深褐色的脸上。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他脸上的肌肉像是痉挛一般扭曲起来,右颊上的疤痕狰狞地张开,让他的脸呈现出极为的可怖的神态。
“迪亚?还没醒吗?”
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走进来叫他的名字,他不记得那是谁。
一道火红的夕阳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落在他的眼底。
他深褐色的瞳孔突如其来缩了一缩,像是恐惧到了极限,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日同样鲜红炽热的夕阳。
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战栗声,他在床上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迪亚?”
那个少年扑过来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伸手按住他的肩。
当那带着温热气息和记忆中冰冷的尸首不一样的手按在他的身上时,他身子突然一震,然后激烈地挣扎起来。
迪亚邦多猛地甩开那只手,他深褐色的眼睁得大大的,露出陷入绝地般野兽的狰狞神态,恶狠狠地瞪着游戏,一股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滚开!”
他对游戏大声咆哮起来,抬起的手肘重重地击在游戏的胸口,将游戏整个击飞了出去,撞到墙壁才倒下来。
迪亚邦多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踉踉跄跄地撞开门。
他喘不过气来,那一晚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断回旋,那个孩子放大到极限的大大的瞳孔仿佛就在他眼前,满怀怨恨地盯着他。
“不是我……”
他踉跄走了两步,双膝就跌落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空气却怎么都传递不到胸口,他连一点空气都吸不进去。
“不是我的错!”
是那些士兵杀死了你们!
是法老王杀死了你们!
害死你们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会报仇的!我会帮你们报仇的!所以——”
那不是我的错!
迪亚邦多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发抖,撕心裂肺地呕吐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一般。
他的手指深深的掐进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渗血的伤痕。
他仍旧无法呼吸,就像是那些怨恨他的族人们在阻止他呼吸,要将他拉到他们所在的世界去。他的脸因为窒息而逐渐呈现出可怖的酱紫色。
【要报仇吗?】
【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的话,我们就能够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报仇。】
【我会让你成为所有人都为之战栗恐惧的强大的存在。】
………………
“迪亚!”
闭嘴。
“不要再想了……迪亚!什么都不要想了!”
吵死了!
“迪亚!”
再吵我就杀了你!
“游戏主人,请离他远一些!”
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的黑魔导女孩担心地凑过去,想要把扶着跪在地上的迪亚邦多的游戏从迪亚邦多身边拉开,可是突然又记起自己没有实体无法碰触到游戏,于是只好不停地围着游戏团团转。
“游戏主人,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您!请马上离开他,将您的魔物呼唤出来以防万一。”
同样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黑魔导脸上也带上一丝焦虑,试图劝说游戏离开。
“他已经被自己记忆的黑暗侵蚀了,一旦发狂的话……”
很有可能彻底被巴库拉控制。
这一句话,黑魔导迟疑了一下没说出来。
“这种小事不需要叫沉默剑士。”
游戏看了黑魔导一眼,冷静地回答。
“游戏主人——”
游戏没再搭理想要继续努力劝说他的黑魔导他们,而是自顾自地站起来环顾一圈,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游戏突然抓起倚在门板角落里的一根小孩手臂粗大的似乎是烧火用的木棍。
他干净利落地转身,一棍子重重砸在迪亚邦多的后颈上。
迪亚邦多一头栽倒在地上。
居然敢这样对待本大爷!你这个混蛋给老子等着……
这是迪亚邦多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句话。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的游戏随手扔掉手中的凶器,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一旁,黑魔导和黑魔导女孩已经彻底呈现当机状态中。
他们呆滞中看见游戏主人转过头来,还有着一点孩子般稚气的脸对他们露出小鹿般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
“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
黑魔导默默扭头。
黑魔导女孩努力鼓掌鼓掌再鼓掌。
一阵旋风卷着枯叶从被砸昏的迪亚邦多身上飞过。
游戏弯腰,就这样把某个倒霉的家伙拖进了屋子。
哼,他才不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在为昨晚迪亚邦多把他踹下床和刚才把他撞飞出去的事情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