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半个明日沉浮在水天一色的浮云和尼罗河水相交之处, 远远的像是浮云和尼罗河水簇拥在一处燃烧成了火红的色调。
然后,那簇泛红了半个天际的火焰一点点在地平线上熄灭,直至黯淡。
而那白瓷色的颊被照上一层浅浅的火光的少年直至照在脸上的夕阳的光芒消失这段漫长的时间里都不曾挪动位置。
年少的王弟蜷缩在足以坐上三人的宽大座椅上, 对比之下越发显得小小的。
偶尔,他抱着双膝, 歪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注视着窗外那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的尼罗河畔秀丽的风光。
看了一会儿, 看腻了, 便收回目光,低着头似乎有些无趣地拨弄着右脚上乌黑的脚铐。伸手握住乌黑发亮的锁链拽一拽,手心的感触是冰凉的, 却很光滑, 显然是经过精心的雕琢打磨。
锁链随着他的摆动发出小小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偶尔彼此之间撞上便撞出铁器清脆的鸣声。
当赛特大神官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年少的王弟蜷缩在宽大座椅的一角低着头拽着脚上的锁链, 简直就像是一只脖子被拴上链子后挣脱不开只得可怜巴巴地使劲拨弄系着自己的链子的小猫咪一般。
看惯了那只因为血统高贵所以四处撒欢惯了的小猫飞扬洒脱的自在神态,乍一看到这副小可怜的模样,让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还隐隐有些不忍心。
赛特看见,当自己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本是无精打采地拨弄着锁链的王弟立刻抬起头来, 眼睛发亮。
可是当看见了他以后,那双发亮的眼便微微暗淡了几分,那张稚嫩的面容又浮现出气馁的神色。
赛特走过去, 弯腰俯下身,手握上了赤裸的右脚上的乌黑脚铐。
一道光闪过,脚铐上复杂的符文亮了亮,又暗淡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并不快,可是蜷缩着坐在椅上的王弟却没有丝毫阻止挣扎的动作,就连右脚下意识想要向后缩一缩的动作都忍住了。
赛特直起身来,眼角的余光瞥了游戏一眼,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柱边,抬手点燃了挂在石柱上的一盏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夜空零星而微弱的星光已经不足以照亮埃及大地的黑暗。
“既然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
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说,他背对着王弟,灯光在他俊秀的颊上跳跃不休。
并非指责,并非质问,也并非讽刺,他说话的语气或者该说……更像是大神官不耐烦的抱怨。
“赛特还不是一样。”
年少的王弟拿起挂在座椅扶手上的一件宽大柔软的白色披风,将自己的身体裹住。
夜色降临时埃及的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
“明明知道那些事会惹王兄生气,为什么还非要去做?”
有些事,哪怕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不得不去做。
他不后悔。
他只是有些难受……
已经过了三日。
那一天之后,亚图姆就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一步,显然是不愿意再见他。
习惯了年轻的法老王常日里不着痕迹的呵护和溺爱,所以习惯之后的此刻遭受到的不闻不问的待遇才更让人难受。
赛特没有回答,侧过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游戏。
“王不来,你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他问。
“王兄……不会扔下我不管。”
游戏低声回答,轻轻摇了摇头。
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头摆动起来,在火光下折射出一道微光,落进他的瞳孔深处。
赛特没有再说什么,他向门口走去,在离去之前,随手再点燃了一盏靠近窗口的灯。只是,在把手放在门上的一瞬,他突然又开了口。
“你也该成熟点了,王弟,王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他没有回头,“下埃及大祭司的孙女已在三日前被送到宫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王的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该迎娶王妃了。”
埃及的王弟错愕地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大神官的背影。
“你是说,王兄这几日都是在准备婚礼?所以才没有来……”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只是按在座椅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赛特没有回答他的话,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大门再一次关上,游戏跪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有些发怔。他的头微微歪着向上仰着,视线的方向似乎是注视着前方石柱上跳跃的灯火。
落到他瞳孔里的光线也跟着火光跳动着,让他的眼底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在闪动。
他的手攥得更紧,一种不知何时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恐慌感突然蔓延开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亚图姆为了别人而忽视了他,这种事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
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亚图姆……王兄真的已经厌倦他这种事情……
赛特曾经在很久之前说他有恃无恐,他那时只是觉得可笑。可是现在想来,或许赛特说的很对。
【骄傲的那个人是谁?】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对亚图姆最特殊的人。
他心底深处的确是一直骄傲着这一点,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为埃及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去挑衅法老王的底线。
他依仗着自己在亚图姆心底里的特殊的地位,有恃无恐。
【王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游戏并不是后悔做出那些事,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只是在发现亚图姆对他的感情或许可能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里消磨殆尽的话……他无法控制住席卷全身的恐慌。
游戏不愿意再想下去,那跳动着的火光不知不觉地就带动着他的视线跟着晃动模糊了起来。
从身体和四肢深处泛出的一种疲倦感让他在晃动的火光中闭上了眼。
***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高挂夜空,皎洁月光洒遍大地。
咯吱一声,门静静地打开,从天窗透进来的一缕月光在来人的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折射出纯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面容。
在黑暗中也仿佛放出光来的艳红色的瞳孔环视了房间一周,落在窗前那个宽大的座椅上。
年少的王弟半躺在其上,头歪着靠在扶手上,似乎正在沉睡。
一件大概是曾经用来取暖的白色披风从王弟身上滑了下去,软软地堆在座椅脚下,将黑亮的锁链掩了大半。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了他的王弟好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去。
他微微弯腰,伸出的浅褐色的手指抚过那白嫩的额头,指尖感觉到白色肌肤上的凉意,便略有些迟疑地停在鬓角上。
或许是在朦胧感觉到鬓角透过来的那一点暖意,沉睡中的王弟将头向那边侧了侧,肌肤温暖的感触让游戏下意识轻轻用颊蹭了蹭,大概是想让冰凉的颊从中汲取更多的温度。
那只温暖的手摸了摸游戏的脸,一开始似乎是想将其唤醒。
可是在手即将再一次碰触那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时,年轻的法老王的动作顿了一顿,似乎带上了一点迟疑的神色。
然后,他俯下身,双手分别从半躺在座椅上的王弟的腋下和双膝下穿过,将他的王弟抱了起来。
拖动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的声响,绯红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面晃动的锁链,透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
即使是在睡梦中,左半身贴上的温暖而舒服的感觉还是让王弟主动将身子向亚图姆怀中缩了缩,头也向其歪了歪。
亚图姆本来就将其抱得很紧,这一动,王弟的额头便轻轻从他的颊上蹭过,柔软的金色发丝轻轻一扬,从他的下巴上滑过,带来一点痒痒的感触。
绯红色的瞳孔沉默地注视着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而熟悉的面容,酣睡中的王弟发出细小的呼吸声,微暖的吐息从他颈上的肌肤一掠而过。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颊贴着那温软的额头,感觉到那额上被微风撩动的发丝一次又一次滑过他的下巴或者颈,发丝是柔软的,带着丝丝凉意。
被他抱在怀中的温软的身躯似乎已经很久不曾碰触过,竟有了一种怀念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少年王突然又觉得有些可笑。
怀中的这个人,是他几乎是捧在手心中宠爱的王弟……当那柄匕首的利刃对准了他的喉咙一刹那,他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
那并不是第一次。
每一次,都是拜怀中的这个人所赐。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刻。
那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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