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色的光束刚刚散尽。
正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环绕着在黑夜中留下金色光环的痕迹,置身其中的黑发少年睁开眼。
漆黑的瞳孔,吸进一切光华的深暗。
邪神注视着迎面向他飞来的他的宿主,一眨不眨的。
他向他的宿主伸出手,那姿势仿佛是在迎接对方的到来。
他白色的指尖穿透了封印着他的力量的金色光幕,无数细小的金色闪电击打在他的手上,炸出嗤嗤的金色火花。
游戏怔了一怔,目光复杂地与那置身于黄金积木环绕之中的邪神对视。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握住了邪神伸过来的手。
他透明的身体被邪神的手拉着,穿过浅金色的光环,漂浮在邪神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最贴近邪神的地方。
“一百年,一千年,终有一天吾会再一次醒来……”
漆如点墨的瞳孔注视着此刻近乎与之贴面的极近的距离的宿主,邪神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开来。
他看着他的宿主的目光很安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握着他的宿主的手,他的手抬起来触及他的宿主透明的颊,柔软飞掠的金色发丝缠绕在他白色的指尖。
他低缓的声音像是穿透灵魂的震动。
他说,“宿主,会身魂俱灭的人,只有你。”
哪怕就在此地被打败,他也不过是再一次沉睡而去。
许多年后,他仍旧会再一次醒来,再一次寻找新的宿主。
他永远不会死去。
失去了拉的权杖庇护的底比斯王城不过是苟延残喘。
当他再一次醒来之时,就是埃及覆灭之时。
宿主牺牲身体和灵魂换来的时间,毫无意义。
“我知道。”
他看见他的宿主还带着一丝孩子般稚气的少年的面容对他露出的笑容。
黎明的微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穿透了面前少年透明的笑容。
少年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漂浮在身边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上。
【正位的金字塔,象征着死亡的墓地。】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会知道。”
直面于他的身前的年少王弟对他微笑,紫罗兰色的瞳孔像是星空中流动的光辉的痕迹。
那目光是一往无前而毫不动摇的毅然。
“而我想要保护的,只是现在那些属于我的东西。”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得如何。
他不知道埃及会不会最终还是毁灭。
对他而言,只要能保护住他身后那两个人的存在。
那就够了……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埃及的王弟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他额头金色发丝在涌动的气流中飞扬,折射着远方那一点微弱的黎明之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自他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射出,飞跃了半个夜空划过金色的弧度落在矗立在沙漠大地上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之上。
火红色的巨大瞳孔猛地一闪,巨神兵在这一刻骤然闪耀出碧蓝色的光芒,而那投注在它身上的金色光线一分为二,像是被其折射一般向两边飞跃而出。
一道落在拉的翼神龙额头的碧蓝色宝石之上。
一道落在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额头的碧蓝色浑圆玉石之上。
翼神龙俯身注视着大地上它的主人。
天空龙金色的瞳孔看向站在沙漠之上的它的主人。
沙漠大地之上安静无声。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已屏息——
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顷刻间化为粉末,纷纷扬扬撒落在空中。
绯瞳的少年王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脸透出一抹恍惚的神色,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翼神龙看向自己的询问的目光。
他站在金黄色的沙粒之上,地平线上传来的微光将他的影子在沙漠拉得长长的。
没有黄金头饰遮掩的褐色的额头上浮现出荷鲁斯之眼的金色的印记。
荒漠上空卷起的狂风拉拽着他的凌乱的衣角,浅褐色的颈边,残缺的半截黄金耳饰在疯狂地晃动。
他仰着头,死死地盯着空中他的王弟透明的背影。
那锐利的目光似乎是想要穿透那个背影,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一切。
……可那自始至终,他都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遥远的地平线上,火红的太阳一跃而起。
刺目的阳光渲染了整个天际。
那迎面扑来的阳光太过明亮,让埃及的少年王金色的发丝折射出炫目的光芒以至于让人再也看不清那张被光芒笼罩的脸。
只能看见他那深色的薄薄的唇一点点地抿紧,直至抿成一条直线的锐利。
年轻的法老王还残留着血迹的浅褐色的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地抬起,金色的阳光照亮了他黄金的臂环。
“拉的翼神龙——”
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在阳光之中震动。
………………
那自地面一跃而出的太阳将它的金色光芒铺天盖地地照耀而来。
整个沙漠大地都在它的光芒之下闪闪发光,像是铺满了黄金的大地。
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的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右手手腕,指尖狠狠地抠在黄金的臂环之上在指腹落下深深的擦痕。
浮现在他白色肤色的额头上的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印记流光闪耀。
右手上的魔力在跳跃,那是从奥西里斯的天空龙身上传递而来的力量。
融合的力量。
他攥着手腕的左手似乎在微微颤抖,想要竭尽全力地想要把右手上一触即发的魔力压制下来。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的阴影落在他白色的颊上。
那是哪怕此刻最为明亮的金色阳光也照不进去的黑暗。
【主人……】
【主人!】
自灵魂深处传出的黑魔导和黑魔导少女担心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他却已经无暇顾及。
仿佛是冥界深处最炽热的火焰艳红色泽的奥西里斯的天空龙的安静地盘旋于他头顶的天空之上,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把心底的心烦意乱的情绪尽数吐尽。
一道亮光闪过,突然间过去和未来无数情景的碎片在他脑中一掠而过。
在最终定格在那一刻——
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少年满是泪痕的面容。
跨越了三千年的岁月,它一直深深地烙印在那里,它是那样的鲜明就仿佛发生在昨日那一刻的记忆。
攥着右手手腕的左手的手指一点点的艰难之极地松开。
阳光折射着手腕上的黄金臂环闪耀着明亮的光辉,那让白色的右臂似乎发出光来了一般。
冥界的少年王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深紫色的瞳孔被金色的阳光落进去而倍显绚丽。
他缓缓地抬起他那闪耀着光辉的手。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那是冥界的少年王被狂风席卷而去的声音。
…………
那是两位少年王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的穿透天空的锐利而铿锵有力的声音。
接受到它们的主人的命令的翼神龙和天空龙额头上碧蓝色的宝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闪,两声长啸接连响起。
它们一展双翼,向着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疾掠而去。
翼神龙在俯冲而下的一瞬已经化为一簇炽热燃烧的金色的火焰般的流光。
天空龙在飞掠的刹那在空中划过一道滚烫的鲜红的火焰的痕迹。
金色的火焰和鲜红的火焰环绕在涌动着碧绿水波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的周身,柔软地交织在一起。
那融合在一起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炫目光芒在这一刻无限的膨胀开来——
那是从沉睡中醒来的一度被埃及子民遗忘的包容一切的埃及之神奥贝里斯克的力量。
拉的翼神龙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三位拥有着最接近于神的力量的幻神的融合将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最初而最古老的神祗自世界的最深处唤醒——
那是透明而毫无色泽的最古老而混沌的光芒。
它并不刺目,却异常的璀璨而绚丽。
哪怕是铺天盖地照耀着阳光的初生的朝阳在这一刻也显得如此的渺小而被隐蔽。
它缓缓地在天地之间铺开,像是纯净无暇的缓缓流淌的流水,柔软地滑过天空。
清透的混沌的光华一点点将天地万物浸透拥抱,无论是太阳的光辉还是黑夜的深沉,而终将一切包容在它无限宽广的怀抱之中。
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温暖的水波包围的感触。
那一波波涌动的暖暖的感触柔软地掠过他的身体,像是让他整个身体都舒展了开来。
那仿佛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幼时母亲最温暖的怀抱,浸透了整个身体的暖意,也是沉浸在意识最为恍惚时的安宁和平静。
细长的黑色睫毛微微一颤,紫罗兰的色调从睫毛的缝隙中透出来。
埃及的王弟睁开了眼,在背后涌动的暖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只一眼,他却突然落泪。
他睁大了眼伸出了手,透明的泪珠连接不断地从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掉落。
那是因为那太过温暖柔软的光芒而无法遏制的掉落的泪水……
那是无法遏制地浮现在脑海中的烙印在灵魂记忆的深处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微笑……
【妈妈……】
包裹着周身温暖的光芒中,游戏下意识向浮现在光辉中的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存在伸出手。
竭力向前伸出的指尖,像是想要触摸那抹温暖的光芒。
【我终于回家了……】
光辉之中金色的神在微笑,柔金色的羽翼展开最柔软的弧度。
那伸出的双臂仿佛是拥抱天地万物她的孩子的慈爱。
创造了整个世界的神祗。
慈爱着天地万物的神祗。
最初亦是最古老的无可比拟的永生的神祗。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
她展开的辉煌的柔金色的羽翼,将一切都融化在她慈爱的光辉之中。
………………
…………
光辉散尽,天地恢复了平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一梦,太不真实。
初生的朝阳的光芒普照沙漠大地,那是一望无际铺开的闪耀着纯金之色的沙粒。
放眼看去,曾经高低起伏山峰嶙峋的荒漠之上此刻是毫无凹凸起伏的平整得犹如刀削的细碎的金色沙粒的大地。
那简直就像是毫无波澜起伏的湖水平滑之极的镜面。
一切的起伏的弧度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混沌的光芒之中,化为金色的粉末沙粒。
那是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消融一切的光辉的力量……
呼啸的狂风卷起黄金色的沙粒,吹乱那平滑得宛如镜面的黄金的沙漠大地。
流沙簌簌滑动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
寂静的沙漠之中,一个在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颇显渺小的人在向前走动。
甚于细碎沙粒纯金之色的发丝掠过少年王白色的颊,他迎着狂风向前走去。
呼啸而过的沙漠干燥的热风让他的衣角舞动不休。
他单膝跪在地面,低着头,伸出的右手捧起地面一簇金黄的沙粒。
金色的发丝在他的颊边飞掠,落下的阴影掩住他大半的颊。
他握着沙粒的手一点点攥紧,细碎的金色沙粒深深地嵌入他的掌心之中,终是不堪拥挤纷纷自他白色的指缝指尖化为流沙簌簌淌落在地面堆积起一个小小的金色沙堆。
直至手中沙粒流尽,白肤的少年王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跪在地面。
他的手按在沙地上,指尖深深地抠进沙粒的深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劲而呈现泛白的痕迹。
不远之处,浅褐色肤色的法老王站立于天地之间。
席卷沙粒的狂风刮过来,将他颈边残缺的半截黄金耳饰吹得晃动不休。
红宝石一般火焰色调的瞳孔眺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平缓的黄金沙漠大地,沾染着鲜红血渍的纯金色的发丝掠过他那浅褐色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容。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站过了天长地久的悠久时光。
深色的薄薄的唇微微张了一张,似乎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最终它还是紧紧地闭上,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曾经拴着黄金积木的断裂的金色细绳被迎面扑来的狂风自他的颈上吹落,在半空中随风蜿蜒展开。
埃及的少年王转身,细碎的金色发丝滑过他还残留着血迹的褐色的侧颊。
他自这一望无际的沙漠大地上离去。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去,不曾停留,不曾回首。
遥远的地平线上的朝阳斜斜的从他身后照过来,将那黑色的孤零零的影子长长地拉在黄金沙地上。
那是通往埃及王城底比斯的道路。
绯瞳的法老王的身后,半跪在沙地上的紫瞳的法老王抬头看了一眼三千年前另一个自己的背影。
他闭上眼,攥紧地面沙粒的手指一点点缓和松开。
然后,他站起身来,在睁开眼的一瞬间转过身离去。
和另一个他前往的地方完全逆反的方向。
柔软的沙地上,残留下来的两对一模一样的脚印的痕迹以完全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一个是过去的法老王。
一个是现在的法老王。
一个走向过去的记忆。
一个迈向埃及的未来。
沙漠的狂风卷过他们的背影之间那一片平滑而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
簌簌的细碎沙粒流动的声音伴奏着狂风的呼啸之声。
它们永远地盘旋于此地。
它们传承着那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传说中的奇迹。
那是即将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历史的潮流之中而即将被遗忘的一位埃及王弟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