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裕宁?”岳清欢反问。
初月晚意识到说漏了嘴,紧张兮兮地想了想,道:“因为裕宁也梦到过裕宁奇奇怪怪的,所以……”
“是什么样子的?”岳清欢笑了笑,缓解她的紧绷。
“裕宁总是梦到裕宁长大了。”初月晚道。
岳清欢忽然严肃起来,瞥一个眼神给身旁松苓,命她先退下。松苓立刻抱着匣子离开大厅,留下他们师徒二人在桌前对坐。
“裕宁。”岳清欢转头看着初月晚的眼睛,“你没有,骗过为师吧?”
……
许多年来第一次被师父质问,初月晚是懵了的。
岳清欢的话不容回避,他虽平日就令人肃然起敬,却不似现在这样,初月晚竟突然觉得他有些咄咄逼人。
骗?
想来有些话,的确没有如实告诉师父。
难道前世的一切,是瞒不过师父的?
初月晚有些许的后怕,可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师父即便知道也不会伤害自己,不会告诉父皇,她从来没有认为这些事绝对不可以告诉师父,只是没有必要。
要不要……说出来?
“师父……我……”初月晚小小声。
岳清欢问完了,看到她可怜巴巴地睁着大眼睛看自己,反而有些不忍心。但话都在嘴边了,稍稍施压应该就会有答案。
于是初月晚弱弱地道:“我一直有点怀疑……自己投胎忘记喝孟婆汤了。”
大厅中短暂地静默。
岳清欢紧绷着的气息忽然松懈,不禁掩唇轻轻笑了出来。
初月晚窘迫地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把袖口捏成了花。
“真拿你没办法啊……”岳清欢叹了口气。
小姑娘还是小姑娘,或许真的长大过,放在她身上也就只是怀疑了。
“这么问你,是有些担心。”岳清欢道,“或许前世孽障未除,今世还要继续拖累。”
初月晚被他说中了心事,不知道如何应对。
“裕宁可知,为师从不把你当孩子。”岳清欢垂目微笑,“很多事你都懂,为师只希望将毕生所得都传授与你,让你能担当起大皋朝的未来,跳脱小我得失利弊,稳固康庄大道。”
初月晚点头受教。
“今日无事,在应天大帝像前打坐冥想罢。”岳清欢提醒她。
“是,师父。”初月晚答应。
岳清欢起身,和她一同下楼。
高耸的应天大帝像给人以强烈的压迫,代表了神明的权威。
初月晚每次面对这尊神像的时候,都不需要酝酿如何进入状态,只需要坐在前面就立刻陷入到放空的心境中。
她知道这不是应天大帝显灵,而是接受了自己的渺小。
岳清欢和她面对面席地而坐,初月晚想了想方才的话,有察觉到师父是在暗示已经知道了她的两世未了孽缘,只是不揭穿罢了。
一想到这些,初月晚竟然克制住了原本的习惯,没法好好进入放空冥想之中。
岳清欢已经合上眼睛端坐不动,初月晚却还是不是睁开一只眼睛瞧他,这只眼睛累了换另一只眼睛。
“裕宁。”岳清欢说着,双眼微微睁开小缝,“心浮气躁。”
初月晚急忙闭紧眼睛。
“呼吸。”岳清欢提示着。
初月晚照做,深呼吸。
香炉里的烟气平日里靠近了会有些呛鼻,现在离着有些距离,周围又没有手持线香走来走去的香客,气味便只有香,没有刺鼻。
“为师都知道。”
岳清欢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初月晚惊了一下却没贸然睁开眼睛。
“不要怕。”岳清欢温柔清澈的嗓音说着,“万物皆有情理,为师,不会为难裕宁。”
初月晚有些感动。
“师父,从不是庸庸碌碌的,以后也不会的。”她轻声回话,“师父的境界,已经完全超然于人世了呀。”
岳清欢没有应答。
初月晚觉得周围渐渐寒冷而黑暗下去,宛如水波漫至大厅,慢慢淹没过她的头顶。
她知道自己即将去到什么地方,心中依然平静。
待到那潮水退去,初月晚还没有睁开双眼,她嗅到淡淡的药味,还有炉里焚香的气息,四周开始暖和了,她的身下是柔软的床褥,颈后垫着厚厚的绸面枕头。
一丝冰凉在额间触碰,像游鱼在轻轻地摆尾。
是一个人的手指,在发丝上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