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望着岳清欢。
岳清欢的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映上石壁,侧脸鲜明的轮廓放大在他的背后,像一尊神像。
“师父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初月晚对他一直很好奇。
互换一点秘密也算礼尚往来,岳清欢坦然在她对面的石墩子上盘坐下来,道:“为师的经历与裕宁公主大相径庭。”
初月晚捏紧领口柔软的狐毛,把脸颊捂进暖和的领子里。
“为师从前生活艰辛,是贫苦出身的孩子。”岳清欢说,“那时日,为师生长在一个动荡不安的山村之中,每逢贼寇过境,烧杀抢掠,都要见到许多生死离别。”
他这次没有说谎。
或许是和太多人说了太多谎,在初月晚面前依然不以真面目袒露,时间久了,人总会有点憋得慌。
这些事告诉一个自己亲手培养长大,即将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岳清欢至今依然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人选。纵然她和自己截然不同。
“因为生活困苦,无处解脱,因此人们会寄希望于神明的庇护,求神明让我们心中平静,解脱。”岳清欢说着,“那时候为师对如今的一切并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概念,甚至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为师只愿脱离火海,获得新生。”
“我的亲朋好友都认为,之所以我们的日子如此艰难,是因为上一世作恶多端,今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因而向上天祈祷,敬献牺牲,为自己赎罪。长此以往,数代人都是如此。”
“后来,忽然在一次被抢夺之时,有人竟站出来追随了匪盗,离开了村庄。我们以为他是叛徒,若不向上天忏悔自己的罪行,不在这一生里做善事,他将受到更严重的惩处。”
初月晚听得认真,忍着不去打断。
“然而他没有遭到任何惩罚。”岳清欢说,“下一次山匪袭扰村庄,那个人也在其中,他竟强占村子里的女子,杀伤他曾经的亲朋。他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耀武扬威。所有人都不解,于是那一次,他走的时候,问着是否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去享福,跟着他走的人变多了。再然后,陆陆续续离开村庄的人,越来越多。”
初月晚听得心头一紧。
“为师也是离开村庄的其中的一个。”岳清欢面带微笑,“为师当年,也不明白为何有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为何命运会如此不可捉摸。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如何能让这些人脱离苦海。为师不解,但又无法与匪盗为伍,于是离开。”
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岳清欢,离开了自己土生土长的村庄。
他依然笃信神灵,相信其中必有天意,所有人的命运一定早就在冥冥之中有所安排,包括自己的出走。
从想到要走的那一刻开始,岳清欢就意识到,若上天安排自己永守此地,就不会让自己想到另一条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打点行囊,告别父母亲朋,踏上征途。
他那时只是想要弄清楚神灵的手笔,想要知道为什么命运如此安排罢了。
可这一去,便是彻底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