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听完又是一番沉默。
岳清欢决定不再揣测她的心绪,便继续在这里踱步,从应天大帝像的前身转到后身,不知多少个轮回。
“裕宁想过,若是天选之人扭转乾坤,应该选师父。”初月晚抬头看向应天大帝像。
岳清欢没有应答。
初月晚知道他不是默认的意思,但也无从猜测师父究竟如何看待,就自己想着,自己作答:“裕宁也想过是不是一场意外,或者是一场惩罚,又或者裕宁其实身在地狱。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最终都还是会失去。”
“但是。”她说,“若这里真的是地狱,又为何还有那么多在乎裕宁的人,为何还有师父在为裕宁指点迷津?这‘地狱’,也是宽容的么。”
应天大帝的目光静静地指向他们,那双非生非死的眼眸中拥有万千世界的含义,岳清欢曾经告诉她,人们能从应天大帝眼中看出真实自己。无论是贪求,还是期盼,还是遗憾。
人能悟出多少真谛,都在人是否看破自身。
初月晚一直看不懂,从前修习中歇息的时候,她也会默默凝视着应天大帝的双下巴,对那副高高在上的目光并不知全貌。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索求,好像也不知道要从什么开始信奉,但是每次在这尊巨像的威严之下,她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应天大帝像,好似一个见证者,见证她做到了哪一步。
自己始终,都是背负着那样的目标在走着。
“如果是师父,重来一世,要改变些什么呢?”初月晚问。
岳清欢的思绪中闪过一个药包。
是不该去庙里,送出那副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材料么。
还是,不应该踏进那间诡异的小庙。
或许,都不是。
岳清欢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应天大帝。
这一生医巫一体,引导数不胜数的人膜拜神明,他自己却没有向应天大帝许过什么愿望。
那模糊的梦境里,醒来之后仅剩的一点记忆,让他这些年所有的布局都分崩离析,仿佛一场笑话。但终究是看不清,也不知道,那场闹剧的结尾会是什么模样,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又要如何收场。
“若重来一世。”岳清欢释然道,“为师,定要先收服云小公爷。”
初月晚掩唇轻笑。
“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
毕竟小舅舅才传回已经身亡的消息,自己不应该还笑得出来。
可是,因为心里认定小舅舅是不会死的,就笑出来了。
岳清欢已经知道,云锦书若这么容易就被人暗算死掉,未免太过容易。而且之前他也在残片般的梦境之中看见了云锦书,想必那一世云锦书平安回来。
联想一下自己的筹谋,怎么可能不会一直想办法干掉他,可见那一世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这一世保守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师父……”初月晚不好意思地瞥向他的反应。
“为师知道了。”岳清欢道,“他会安然无恙的。”
有了他的话,初月晚本来无法确定的忐忑,一下子放松下来。
“只是,边境局势毕竟瞬息万变,云小公爷现在不知去处,无法联络,并不是件好事。”岳清欢道,“他何时重新露面,恐怕要看造化了。”
“裕宁想测算出小舅舅现在大致的处境,可是学艺不精,星图和卦象,都看不太准。”初月晚道。
“裕宁如今还是不要用这样的方式解答天机了。”岳清欢提醒道,“小公爷的命格,本就十分凶戾。裕宁若解卦算出他的处境方位,乃至何时归来,依照裕宁如今的能力倒也不难,可我们巫祝,每解一卦,都是在用自己命格扛着他人的风险,裕宁还真未必扛得过小公爷的险境。”
“裕宁可以……”初月晚一点也不怕。
“不可以。”岳清欢少有地打断了她的话,“为师不准。”
初月晚欲言又止。
“裕宁是天临福将,大皋朝的护国之宝。”岳清欢停步道,“你的元神不能消耗在个人得失上,小公爷的事,为师来算。”
“师父……”初月晚听出他的话中之话。
“今后能守护大皋朝的,应该是裕宁。”岳清欢道,“裕宁不是说,天选之人扭转乾坤,应该选为师么?不是的,若是天选,必不会选为师。”
初月晚不解:“师父为何这样说?”
岳清欢从她身侧走向应天大帝像,回身时广袖飘摇,如飞鸟回旋。
“因为为师,才是天道要惩罚的人。”他仰头望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