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时,总有人辗转难眠。
东宫已成监牢,门外守卫的虎贲军刚换过一次班,提灯的光从楼上看着,好似在河里游来游去的鱼。
初永望现在每天都会在窗口待到夜里,但他如今并不等人。
倒不如说,只有不等人了,才能这么随意地在窗边待到这个时候。
“如今本宫倒想谢谢父皇了,这种闲适,从前可是梦寐以求的。”初永望说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了房中的雕梁画栋。
贾晶晶听得出他说反话,端着一小碟点心过来,道:“殿下如今应以身体为重,究竟要闲一阵子的。夜深了,殿下吃点吧。”
初永望没有胃口,让他放在手边,却没动。
坐以待毙不是初永望的性子,这段时间东宫冷如铁铸,他假装自己彻底绝望,扮出病情加重的样子,花了不少时间让父皇放松警惕。等到现在,裕宁在外面引起父皇的注意,自己就可以暗中做点小事了。
这几日裕宁带来的信上,也没有求父皇宽恕椒房殿和东宫,反而用她自己的事情把父皇的心都提去了。因这些信里面问候的人很多,所以没问题的话也要传达到。如此,初永望就能在父皇看过之后拿到信了。
“裕宁去挑了衣料,做万国来朝时候的祭服。”初永望忽然提起信中的事,“她这次去,顺便见了什么人没有。”
“回殿下,公主殿下这次回宫,径自去了内务府,并未在椒房殿停留,但是。”贾晶晶道,“回摩天塔的路上,听说菁郡主来找公主殿下,同去城中玩了。”
“初素菁?”初永望有点不明白,“她找裕宁去玩儿?”
简直天方夜谭。
父皇或许不知道这俩孩子之间关系究竟如何,但是初永望可是很清楚的,当初云锦书走之前,也没有少说在经纬院的见闻。初素菁那个性子,只有裕宁去找她,没有她找裕宁的份儿。
就算要求助,初素菁也不会先想到裕宁才对。
凭借以往的经验,初永望推断这次小事发生之前,初月晚一定先主动找过初素菁,交代了什么事。
而且肯定是事关肃亲王府安危的大事。不然,心高气傲的初素菁怎么会在大街上拦住初月晚送衣料的车队,带着初月晚出去玩儿?
可是一想到肃亲王府初永望就头疼。
那时候被掏空的暗格,已经让他很久没睡好觉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初永年要拿走那些东西,而且现在还没有透露出来。
他在等什么?
初永望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梁柱,之前留下的箭孔已经用穗子做装饰掩盖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人将窗户敞着,拿风铃过来挂在窗口。
“殿下,此时……”贾晶晶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心中忐忑。
“就是要此时。”初永望道。
他起身拿着那碟点心,回到床边坐下。一边慢慢地吃,一边熄了灯安静地等。
这一晚的风声不大,少有些动静都能听得也一清二楚,小风铃叮叮当当,时有时无。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窗子才无端地合上,风铃声也消失了。
有人站在屋里不说话,一片漆黑中也看不到形状。其他宫人已经全部离开房中,只剩下贾晶晶一人守在初永望身边。
他不止一次劝说过初永望不要再这样单独会见旁人,然而初永望坚决如此。
他谁也不相信,除了自己,和自己眼睛所及的地方。
“你决定好了?”黑暗中那个声音是裘鸣。
“贾公公,你退下吧。”初永望道。
“殿下,老奴不能留您一个人……”贾晶晶冷汗如注。
“之前初永年来的时候你也在外面,留我一个人,只是暂时的。”初永望道,“在门外就行。”
贾晶晶不敢再多犹豫,连忙出门留着他们在里面讲话。
“一扇门能隔得了什么?”裘鸣有些不屑。
“能隔绝真话。”初永望说着,将吃完的碟子摆在手边。
裘鸣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在皇后刚刚因为裘家的事请而被禁足的关键时刻,牵扯其中最多的人却毫不避嫌地把他给叫来了。
裘鸣能想到的目的,只有先发制人。
但初永望这胃口好的样子,让人根本没办法相信。
“这次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初永望说道,“本宫决定,把你供出去。”
一点刀光在游走。
初永望的眼睛盯着刀光,他一点也不怕,甚至连紧张都没有。
或许对方比起着急,更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和一个刺客单独在黑暗中周旋,还真是件刺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