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拥有一颗远超普通人的大脑。
他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来推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也可以预判未来将要出现的状况,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 连他都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类。
整个世界对于他而言, 或许与通关无数场预设好的游戏路径差不多。看似充满七彩纷呈的乐趣,实则毫无新意,抓住脉络就可以直直地走向结尾,迎来胜利。
所以, 他一直在寻找某些能超越思考能力的事物,意外的、惊险的、新奇的、刺激的——
可是当它们真正出现的时候, 他居然开始看不透自己的心。若用最浮于表面的词汇来形容, 大约可以称之为慌乱吧。
他感觉有那么一瞬间, 脑袋中似乎传来了神经断裂的清脆响动,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用掌心覆盖住了怀中人的手背,用力贴近自己的面颊,帮着对方来确认此刻的真实性。
“是活着的哦, 很暖和吧?”
不知为何, 他有种声音是从别人嘴里冒出来的错觉, 明明胸口处有冰冷又炙热的情感在冲撞着,竟还能从容冷静的开着玩笑道:“像我这样怕痛的人, 怎么可能轻易死掉呢?况且,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要活到你长大的那一天。”
“真的不会骗我……?”
埋首于他怀中的人依旧没有抬头,仿佛是一只刚刚历经八级灾难的幼猫, 根本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头顶的两只兽耳始终可怜兮兮地倒伏着,时不时瑟瑟抖动几下。
若放在平日里,他准保要掏出手机,录下眼前可以称之为黑历史的一幕。毕竟,在他们两个斗智斗勇的相处中,每每都需要他设计些陷阱,才能捕捉到树里丢脸的时刻。
但不是经由他的手,而是某些惹人烦的家伙来代劳的话,他半点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并且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可能是无法忍受他短暂的沉默,猫科动物又沮丧地小声嘟囔着:“我知道活着很累,要面临很多困扰和折磨,但至少不要死在我的眼前啊……看不见的地方,也不可以。”
“啊——啊、老老实实地说出你不想让我死,真的很难吗?”
黑发少年用胳膊托住别扭猫的身体,以做过不下数十次的熟练姿势,抱着他站起身,缓步向着门外走去。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他还在继续发起灵魂的拷问:“我猜,你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应该都是你在意的人吧。所以,这其中也包括我吗?”
“……什么幻境,我不知道。”
被明晃晃地指出之前发生的事情,树里混沌的神智隐隐有了复苏的趋势,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停膨胀地尴尬感,简直像是一块巨石砰然坠落,正中他的天灵盖。
(他刚刚做了些什么啊?头好痛……)
(……是不是当着太宰治的面哭鼻子来着?不不不,他什么蠢事都没做!没有做!)
“别装傻呀,我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听出他有了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太宰治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顺便帮他回忆了一下羞耻的画面,“距离最近的,应该就是我的'尸体'哦。哇,这说明我是最重要的一个吧!”
“——你好烦啊!才不是在意,而是最讨厌的人!”
“那你也讨厌蛞蝓呀?唉,连我都有点同情他了呢。”
“……你闭嘴。”
由于被迫暴露了内心世界,一向不坦诚的猫科动物顿时恼羞成怒,很想露出小尖牙,一口咬中面前人突起的锁骨。
偏偏他在幻境之中消耗了太多精力,本就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再加之他靠得太近,总能闻到某个心机绷带怪散发的安神(木天蓼)气息,所以甫一张开嘴,没等实施自己的磨牙计划,倒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虽然已经在【人间失格】的持续作用下,被消除掉了兽化的特征,不过动作中仍存在着猫科类的习性,牙关闭合间会发出类似“哈哧”一声小小的气音。
作为他的教导者,黑发少年自然是对此毫不陌生,闻声忍不住摁着他的脑袋,往木天蓼味道最浓郁的地方又压了压,随即低声助眠道:“睡吧,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你操心。”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树里昏昏欲睡地晃晃脑袋,努力抬起眼皮,发现两个人已经脱离了黑暗的房间,正位于明亮的走廊当中。
不远处,芥川龙之介恰好处理完身侧的最后一名异能受害者,大约是听到了后方的脚步声,赶忙回过头,与负责救援任务的老师汇合。
因为太宰治十分喜欢用正面相拥的姿势来抱着猫,所以对于其他人而言,则相当的不友好,仅能瞧见猫科动物小小一团的背影。
为了看清楚自家前辈的脸,黑衣少年特意绕到旁边,垂眸与迷迷糊糊的树里对上了视线,而后不禁蹙起了眉头。
久别重逢原本应是感动人心的画面,可他的性格过分耿直,压根说不出什么含蓄的话来,开口便是戳炸点的会心一击:“前辈,你刚刚哭过了吗?”
“……没有哭。”
“可是你的眼圈很红,明天大概会肿起来。”
芥川实话实说,垂落于身侧的手指隐秘地颤动一下,似乎想要凑上去,轻轻蹭过男孩柔软泛红的皮肤。但他守礼的本能及时拉住了缰绳,没有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只能继续靠“体贴”地提议来展现关切之情,“在下可以送冰块去前辈的房间。”
“……现在根本就不是考虑那种事情的时候吧?”
如果不是太困,提不起精神来,树里准保要伸手敲敲不省心后辈的脑壳,用物理办法帮犬科类改变一下里面的回路构造。
——明明是大敌当前的紧急事态,为什么关注点不能放在别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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