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浪汹涌拍上她的胸口,她的身子软绵无力伏倒在地。她苦笑,从公主到奴婢,再到女俘,至皇妃,终至阶下囚,这条命,这口气,从来由不得自己。如今,终于可以由自己做主一回了。
她敛了敛衣襟,俯下身子,上身前倾,头伏在双臂之间,恳求道:“灼华公主,念我们主仆一场,让绿瑛干净清朗地离开这个纷乱不堪的世间吧。”
绮云低首扶了她起来,与她相对而立,为她抚了抚鬓上的乱发,“绿瑛,你去之后,你的墓碑上会刻上慕容绿瑛的名号。你的儿子,我会养大成人。他将来问我,我会告诉他,他的娘亲是慕容绿瑛。我的满头白发,是一个叫紫梦卿的女人使然。”
绿瑛的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多谢”二字含着,终没有吐出口。
拓跋焘携着绮云的手,转身离开,守卫退至门口,为他们掌灯。只听“砰”的一声响,回首之际,只见绿瑛额头相撞于壁,壁上一片殷红,她倚着墙壁软软地滑落下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凄切地唤道:“我慕容绿瑛,今日归去!灼华公主,我们来世,永不相见!”
殷红的血滴落,犹如无数花瓣飘落而下,把春揉碎。其声悲切,犹如泪尽而啼血,乱世一抹绿烟,不如归去,返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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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内,拓跋焘轻轻地掩上门。两人对面呆立半晌,绮云“嘤”的一声轻呼,拓跋焘将她紧紧搂抱入怀,莺莺娇软,是真是幻?
在他的怀里,绮云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可是眼角似乎干涸,流不出眼泪。过了良久,拓跋焘才道:“云儿,这一年多来,你受苦了。你的满头银丝,我命人寻遍天下良药,为你治愈。”
绮云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鬓发,柔声道:“佛狸,不只是我,你竟然也两鬓斑白?可见,你操了多少心思。”
拓跋焘握紧了她的手,说道:“云儿,你在夏宫,竟然等到了我来接你的时刻,我们守得云开终见月明。云儿,我好快活!”
绮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倘若不是赫连定有些余情,我定然活不到和你相见之日。”
说及赫连定,拓跋焘叹道:“他也是个英雄,明日我让他的三哥去探视他,听他有什么想说的。”
两人并肩坐着,互诉别来情事。拓跋焘并不问绮云在平凉的日子是怎么煎熬的,小心地避开那些伤痛之事,只是说起了她的三个兄长。
北燕新帝冯弘登基后,封慕容湮然为皇后,也藉以抬高其身价,第二年她生下儿子冯王仁。冯弘将绮云的大哥冯崇的太子之位废掉,降为长乐公,封冯王仁为太子。
自那场龙城变故以来,冯弘性情大变,宠爱慕容氏,对她言听计从,厌恶原配所生。冯崇和二弟广平公冯朗、三弟乐陵公冯邈,惧怕被继母迫害,祸及自身。于是,他们举郡向拓跋焘投诚。拓跋焘收纳他们为麾下,封冯崇为辽西王,冯朗为秦雍二州刺史。
绮云听说拓跋焘为自己的兄长作如此安排,感到欣慰,又转念想起那场血色变故,想起葬身火海的两个孩子,不禁黯然神伤。
拓跋焘知她心思,忙安慰道:“云儿,你莫要伤心,你有子侄可以当作亲生一般照看,再不孤独。你此生劫难已过,你有我可依,有亲同乐,一世安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