襕衫男子脱口而出的真实身份, 叫萧霁宁格外猝不及防。
萧霁宁原本想着, 襕衫男子和他一样既包不起雅间,在大堂也找不着位置坐,还和他一样都被挤到了楼梯拐角这边站着观望, 便觉得这男子应当出身寒门, 家中清贫才是。
结果这人什么说了什么?他说他是谢相的学生。
谢相为何人?他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 朝中众人不管立场如何, 对这位为大萧呕心沥血尽职尽忠半辈子的老先生,都是有几分敬重的。
又因着太子死后, 谢相便不再在朝中站队, 谁做皇帝, 他就效忠于谁。
谢相清官贤臣的名声摆在那里, 所以当初二皇子和四皇子登基后都暂时没想过动谢相——毕竟宰相之位有些特殊, 若是安上去的人起了异心,那便是对自己的威胁, 倒不如让谢相这个没有威胁的人继续坐着。
原著中,京渊推翻大萧皇室自立为皇, 改国号为肃,不过登基改朝换代之后,他也有意邀请这位谢老先生继续做肃国的宰相, 可见谢相在京中的名声是何其之清廉高尚。
而谢相还不像一般的权臣,喜欢拉帮结派,他对于门下的学生管教十分严格, 也不许自己的学生胡乱收“学孙”,倘若真有借着他名头作乱的学生出现,谢相将这等学生逐出师门可是毫不留情,因而就像京中人人皆知京家善战一般,众人也知谢相门下弟子,必是品学兼优,谦虚有礼之士。
正如京渊可以仗着自己身为京少将军的身份,在一品楼留有雅间,这位名叫温榆的襕衫男子若是也表明自己的身份,无需他出钱,这里多的是人愿意邀他进雅间品茶。
所以萧霁宁就不懂了。
他向温榆报了个叫“齐月”假名后,便以颌指着一品楼大堂聚在一块的其余考生问温榆:“温公子,你若真是谢相的学生,又怎么会连个位置都找不到呢?而且你不参加他们的比试吗?”
“齐公子,您且小声些。”温榆却微微低头,示意萧霁宁小点声说话,“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萧霁宁也将身子压低了些,点点头继续问:“这又是为何?”
他一个皇帝不能暴露身份也就算了,温榆再怎么刁也就是谢相的学生,这有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
这次温榆却回答的没那么爽快了,他身体往后退了些,目光上上下下地在萧霁宁身上来回两圈,又打量了会他身后的席书,片刻后问萧霁宁道:“在回答齐公子你的问题前,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齐公子,齐公子若是能如实回答,我便也如实相告。”
萧霁宁面色坦然:“温公子请问。”
温榆问他:“齐公子的亲人中,可有人做官?”
萧霁宁摆手:“没有,我家里亲戚无人做官。”
我全家都是皇室的,只有个男朋友是做官的。
闻言,温榆又道:“我看公子衣着华贵……”
“我家有点钱。”萧霁宁想也不想就答道,“我家中是做生意的,上头有几个哥哥,我排行最小,所以……”
“哦。”不用萧霁宁多说,温榆便露出恍然的神色,“最后一个问题——”
温榆紧紧盯着萧霁宁的眼睛,张唇缓缓道:“你觉得当今的圣上,是个怎样的人?他这帝位……”
他最后一句话,也如萧霁宁一般是未尽之语,给人无尽遐思。
就站在他们俩人身后的席书闻言立刻抬头,有些震惊地看向温榆。
萧霁宁也盯着温榆,抿了抿唇,只道:“温公子,皇室之事,民间不可议论啊。”
大萧有律,皇室之事,民间不可议论。
只是这规矩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说,除非说的特别过分,否则也没有人会太过追究,毕竟严格控制民间言论,那是戾帝所为。
萧霁宁话音刚落,温榆就笑了起来:“是,可是当今像你这样,对皇室还有敬畏之心的人却不多了。”这句话说完,温榆便将他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告知了萧霁宁,“老师不愿我参加今年的殿试。”
温榆说这话时,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是苦笑,他垂下头望着自己手,说:“老师说我还年轻,希望我三年之后再参加殿试。”随后,温榆又抬头看向萧霁宁,“我与齐公子聊的投缘,觉得齐公子是个聪明人,老师的意思,或许齐公子也懂。”
萧霁宁当然懂,他说:“谢相是觉着,当今圣上这位置或许坐的不长久,想待三年之后再看局势。”
“齐公子果然聪明!”
“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你家中无人做官,你告诉谁去?”温榆笑了笑,反问他,“你衣裳华贵,家中必定富足,可是我观你性子并不骄纵,可见你家教良好,而最后一个问题,我看你对皇室有敬畏之心,所以我才愿告诉你这些,我也觉得,你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萧霁宁被人摆了一道,他也不生气,只是好笑道:“就算说了,以你老师的身份,皇上也不会拿他如何的。”
“这样也不好。”温榆摇着头,又是啧啧叹气,却不知又在叹什么。
萧霁宁说:“所以,这就是今日的比试你不能露面的全部原因?”
“也不尽然。若我是籍籍无名之辈,没有一点真才实学,露面也就露了,最多只是比不过人家,输了给老师丢脸罢了。”温榆侃侃而言,“可我是老师门下的得意门生,我若出手,这些人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我一举夺魁,众人会注意到我,我的行踪自然就会被老师发现了,今年殿试我是偷偷瞒着老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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