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疑,称一声大师实至名归。
年轻的十二大师侧身避过于获麟的一礼,笑道:“佛法未明,不敢称师。然而今日厚颜登门,特来为施主说一说缘法。”
于获麟若有所思,并未迫不及待开口相询,而是延请十二和尚落座。
待二人相对而坐,老仆奉上清茶又退下后,他才不动声色地道:“还请大师开示。”
十二道:“小儿独自持金于闹市,乃是取死之道,施主以为然否?”
于获麟点点头,问道:“何以解救?若弃之于地,岂不可惜?”
十二笑道:“不如择真主而献之,一本万利,岂不快哉!”
于获麟眸光湛湛,逼视十二和尚:“真主何人?或当献于天子?”
十二目直不避,坦然道:“敖莽!”
于获麟拍案而起,怒极反笑,脸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于某不过一小小知县,竟引得江湖高人与庙堂巨擘纷至沓来,实在是可笑。毋须再言,和尚动手罢!”
十二却笑了,道:“施主可听说过谪仙帖?”
于获麟一愣,不知十二和尚为何不杀自己,反倒提及谪仙帖,但还是点头道:“自然听过,不过是士林野史中的无稽之谈。”
十二摇摇头,道:“经历了月前那件事,施主还如此认为?”
于获麟恍惚了一瞬,迟疑道:“月前刺杀我的人就是谪仙帖?可我一个毫无作为的小小知县,又没收到谪仙帖,为何杀我?”
“以小僧猜测,那人原本只是来查看老槐中温养的碧血戈,却正巧听闻了施主的姓名,这才起了杀心。然而神器有灵,不知为何护住了施主。”十二和尚答道。
于获麟一愣,奇道:“于某的姓名缘何引来杀身大祸?”
十二和尚很是感慨地笑道:“谪仙帖主事者称作秉笔执事,施主的姓名确实犯了忌讳。”
毕竟《圣章》在俗世也有流传,于获麟微微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又气又怒道:“当真可笑!当真霸道!却不知他们何时再来取于某人头?”
十二摇摇头,道:“神器有灵,虽未真个认主,却任施主驱使,这便是一道护身符,谪仙帖会有顾忌。而且在小僧看来,施主有望在几十年后接到谪仙帖,恐怕施主将来大限到时,谪仙帖便会将施主的性命与碧血戈一并取回。”
于获麟有些错愕,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古怪修士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命暂时保住了,而眼前的十二和尚却明显是敖莽的说客。
他再次坐下,低头沉吟了半晌,才抬头看着十二和尚道:“不管你是自作主张还是得了敖莽的授意,今日之事,于某发誓绝不对第三人言。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附逆之事,于某死不敢从!”
十二和尚遗憾起身,向于获麟点了点头,在对方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径直离开,没有再说一个字。
正午将近,冬日暖阳明亮得耀人眼目。
十二和尚走出于获麟私宅的院门,抬头看着那轮煌煌大日,喃喃道:“师父,你说在莲花峰上看周天如掌上观纹,弟子下了峰,才知那天的遥不可及。”
一副年轻人相貌却成就宗师的十二和尚没有离开靖安县,而是来到县城北郊一座曾歇脚的小庙外。
这座甚至没有名字的小庙里供奉着一尊石刻的卧佛,小庙狭窄逼仄,卧佛头顶东墙,脚踩西墙,十分辛苦委屈。
建庙的年代已不可考,乡民习惯把庙内卧佛称之为自来佛,因为老人们都说先有佛后有庙,这佛是自己跑来的,咱可没请他。
望着庙门,年轻和尚突然转身面向县城方向,合十为礼,轻声道:“前辈恕罪,神器唯有德者居之,小僧绝不敢染指。于获麟不听我言,日后劫数多有,小僧愿护其三年,以赎罪孽。”
“不敢染指?碧血戈是神器,江山社稷更是神器!你们这些贼秃可是越发长进了。”
一道惊雷般的怒哼在十二和尚耳中炸响。
“三年就想免死?小和尚读经书读傻了?”
十二和尚依旧平静,恭敬道:“就三年。”
三字出口,他的面色骤然苍白,眼中流下嫣红的血泪,全身气息却如大海涨潮,飞速攀升。
“莲花峰上果然都是一群疯子,也罢,就给妙珠贼秃一个面子,三年就三年!”
十二和尚全身气息又如潮水般退去,径直转身,踏入庙门。
庙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靠着微薄的香油钱艰难度日。之前庙外的一番对答,丝毫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十二和尚迈步而入,和善可亲的脸上犹自淌下两行殷红血泪,直如一尊悲悯世间疾苦的佛陀,不觉丝毫凄厉,反添几分慈悲。
他向老和尚合十为礼,随后左手捏法印,捏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右手凌空画圆,凭空画出一轮皎洁的圆月。
老和尚震惊地站起,向着十二和尚噗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膜拜顶礼。
“小僧通诚,恭迎师叔祖白莲法驾,南无伽蓝菩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