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我们进去说几句话。”
那小二也知趣,点了点头,便走了下去。
王贤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脸上有些灰尘,下巴上全是胡须,身上穿得衣服很是破旧,鞋子更是破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寒酸极了,他突然上前走了几步,然后紧紧地抱住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你辛苦了,辛苦了!”
包特那此时也是紧紧地抱着他,直到良久才放开,然后说道:“塔布,你快进来,我有好多话要说。”
王贤立刻走了进去,突然又见到周兵正站在门口,连忙说道:“止兵,你先回去吧,我和他有一些话要说。”
他也不管周兵如何回话了,便直接拉包特那走到房子之中,然后把门关上了。
周兵皱着眉头看了一下,轻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王贤此时却心中激动,看了看包特那此时的样子,再看了看这阴暗的房间,破旧的墙壁,不由地说道:“包特那哥哥,你受苦了!”
包特那此时也是颇为激动,喃喃说道:“终于见到你了,从去年的夏天开始走的,我们终于见到你了!”
王贤听到他说“我们”,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包特那哥哥,还有人和你一起过来吗?”
包特那看了看王贤,然后低下了头说道:“是答图,这两年来她一直嚷着要来找你,可是父亲一直没有同意,去年的时候她以绝食相逼,饿得不成样子,我们都觉得好可怜,然后都向父亲求情,父亲心中也是不忍,所以才答应答图的要求,准许她过来找你,可是又不放心,让我一起过来。”
王贤一愣,便相似看到那个有些固执的小丫头,竟然绝食!真是太不懂事了,他心中阵阵地难受起来,然后问道:“答图她人呢?”
包特那沉默了一下,然后道:“答图她……”
王贤见包特那竟然吞吞吐吐起来,心中不由一沉,极为不妙的感觉涌了上来,连声问道:“答图她怎么了?”
包特那叹气道:“答图她和我走散了。”
王贤惊讶万分地道:“什么!”
他极为激动起来,说道:“答图好好的和你一起走过来,怎么会走散?她一个小女孩,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该怎么办?你作为她的哥哥,竟然抛下她不管!你实在太不像话了!”
包特那此时也是有些懊恼地说道:“塔布你先坐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王贤此时走向门边,边走边道:“还有什么说的,我要去找答图!”
包特那连忙一把拉住王贤,然后大声说道:“你先坐下,答图她不会有事的,我们说好了要在这大宋见面的,你现在又能到哪里去找她?”
王贤此时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他心中现在是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包特那拉过王贤,然后便说道:“塔布,你听我慢慢地说一下,我和答图从草原过来,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个大宋,而后又问明白了大宋最大的地方,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了,我一个草原上的汉子,到了大宋这样的地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几天就住在这个小客栈里,一直想找却又找不到你,本来都打算要回去了,幸好你过来了。”
王贤此时却没听进去一句话,他现在还是茫然着,心中所思便是答图,她一个人现在应该在哪里?
包特那见他这样的表情,不由有些生气道:“塔布,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草原上的男人,弘吉剌的汉子,难道就像你这样吗?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找到答图吗!快点给我站起来!”
王贤失神地看了看包特那,正要说话,却不料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包特那立刻反应过来,极快地站了起来。
这进来的却是周兵,她此时看了看正茫然的王贤,急快地说道:“外面来了一群衙役,说是要来抓契丹狗贼,你们快点走吧!”
她说的很快,包特那听不明白,又看了看王贤。
王贤此时逐渐恢复理智,但还是疑惑地道:“哪里来的契丹人?”
周兵心急如焚,不由指着包特那道:“他不就是契丹人吗?”
王贤摇了摇头说道:“他是草原人,不是契丹人。”
周兵见他不慌不慢的,不由地说道:“衙役们见到他这个怪模样,哪里还会分辨是草原上的还是契丹人?到时候一定会把他抓住的,还是赶快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王贤这时也有些担心起来,然后对包特那说道:“包特那哥哥,外面有一些人过来了,我们在这里不安全,先出去再说。”
他当先就拉开门,见到那小二此时正伸头往这边看,心中便明白是他告的,但他没心情理会,此时对着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你跟着我走。”
周兵上前走着,刚出了客栈,便发现那边已经有人向这里行过来了,一队衙役们此时围了过来,有一个领头的人仔细地看了看他们,然后便说道:“你们几个人都抬起头来。”
王贤此时走上前去,然后道:“这位差哥,不知为何要我等抬头?”
那个领头的衙役见到王贤颇为镇静,心知有些来头,他便颇为客气地道:“我们诸兄弟听人说有个契丹人混进来了,就住在这间客栈,所以便过来看一看。”
王贤呵呵笑道:“那差哥便进去查吧,在下便不奉陪了。”
他说着便示意了一下,周兵很是听话地走在他的后面,而包特那却是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走过来。
那领头的突然叫道:“慢着,这位兄弟面相奇特,不知是哪里人啊?”
王贤看了一下包特那,然后呵呵笑道:“这是在下的好友,乃是闽南之人,刚到汴京不久,哪里的人长相奇特,差哥们勿怪。”
那领头的怀疑地看着包特那,然后便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包特那微微一愣,随即便道:“姓包。”
那领头的此时皱眉道:“你的声音为何如此的奇怪?”
王贤呵呵一笑道:“在下好友乃是闽南人,家里的土话说的太多,所以刚说官话自然是不顺口,差哥你也知晓,南方人说话口音极是含糊,和官话相差极大,在下好友便是如此。”
那领头的听到王贤这样说,又看了看包特那几眼,然后才挥了挥手道:“那你们走吧。”
王贤拱了拱手笑道:“那差哥便忙吧,在下等人就失陪了。”
他正要走,却没想到从那小客栈里面突然跑出一个人,大声叫嚷道:“他们就是契丹的奸细,差爷快点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掉了!”
王贤转过头来一看,却是那个小二,他此时手里还握着毛巾,脸色很是激动。
那群衙役们顿时动了起来,一下子包围起来了,而那领头的此时却向小二问道:“这个人怎么会说汉话?”
那小二此时向那领头的拜了一下,然后说道:“回差爷的话,小的乃是河阳客栈的小二,这个人在小的这边住了好长时间,小的早就觉得他好奇怪,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又颇又旧,样子又长的十分的怪,而且基本上不说什么话,就是说话声音也特别奇怪,小的便怀疑上了,没想到今天这个人竟然过来找他,然后两个人就躲在房子里面说话,小的心中好奇,便在门口听了一下,全是一大堆契丹话,小的什么都听不明白,所以一惊之下,就请差爷过来了!”
那个领头的此时看了一下包特那,然后大声地说道:“抬起头来!”
王贤此时心中暗叫一声,然后便出声道:“且慢,这位小二哥,你刚才听到我们说了契丹话?”
那小二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了,刚才我便在那门口听了半天。”
王贤呵呵一笑道:“那小二哥你懂契丹话吗?”
那小二一怔道:“我怎么会懂契丹话?”
王贤摇了摇头说道:“那小二哥你不懂契丹话,为何又说刚才我们相谈时用的是契丹话?这不是乱说吗?”
那小二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几下,然后便道:“反正你们说的不是官话!”
王贤一笑,却转过头来,向那衙役领头的说道:“这位差哥你是开封府的吗?”
那领头的一愣,随即便道:“我等兄弟便是开封府的。”
王贤从腰带之中掏出一块令牌,然后递过去道:“在下王贤,乃是资政殿学士、经筵侍讲,和开封府的何知府也是关系不错,几位差哥若是见到何知府,替在下问声好。”
那领头的将信将疑地接过令牌,这是一道黄令,便是进出皇城的令牌,他们虽然只是一群衙役,可平时结识人多了,自然知道这个,此时顿时弓身,双手把那令牌奉上,然后道:“原来是王大人,小的们失敬,惊扰了王大人,实在该死!”
王贤拿过令牌,又放在腰间,然后便笑道:“差哥不必如此,你们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刚才有什么误会我等也不会放在心上,在下现在便走了!”
他说着便示意一下周兵,然后几人便走了出去。
那小二此时连忙喊道:“差爷,他们跑掉了,差爷,他们是契丹的奸细啊,快点抓住他们啊!”
那领头的此时瞪了小二一眼,然后小声地道:“别乱说,那人是朝廷大官!”
那小二顿时有些傻眼,呆呆地看着远去的王贤诸人。
王贤此时并没有高兴起来,他皱着眉头,心中始终挂念起答图,直到闷头走到家门口,他才有些醒悟过来,然后便道:“先在我家中说说话吧。”
他此时推开门,然后和家丁们说了几句,就带着周兵和包特那二人走向院子,直接回到自己的卧房里面。
周兵见此时才笑道:“臣贝做了官,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这次几句话就解决事情了。”
王贤此时摇了摇头,然后便道:“止兵,多谢你几日的帮忙,如今天色不早,你便回去休息吧。”
周兵一愣,随即看了看包特那,然后点点头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此时便走了出去,包特那立刻出声道:“这个女孩是谁?”
王贤一愣,随即便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孩?”
包特那道:“男人和女人难道还分辨不出来吗?是个男人便有着男人的胸怀和气势,这样娇滴滴的肯定就是女人了!”
王贤微微叹了口气道:“答图便有着男人的气魄,还有男人般的本事,不过却有着最仁慈的心,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希望那长生天保佑她平安。”
包特那亦是慢慢地道:“长生天会保佑答图的,她是一个好女孩。”
王贤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包特那哥哥,草原上一切都还好吧?父亲和母亲怎么样?巴托首领现在身体怎么样?我的安达忽察儿还好吗?”
包特那叹了口气道:“都很好,不过巴托首领去年的春天已经去了长生天那里,我们便把他给埋在弘吉剌的最东边,就在湖边,希望长生天可以保佑他。”
王贤一愣,老巴托竟然也死了,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希望长生天能保佑他,巴托首领是一个好人,包特那哥哥,那现在弘吉剌有没有推选大首领?”
包特那顿时脸色变得阴沉下去了,然后哼了一声道:“也列先那个小子果然不是好人!去年夏天刚来的时候,我们弘吉剌开始推选大首领,当时便就在父亲和合别叔叔两个人之中选上一个,而合别叔叔也说了自己不如父亲,不想和父亲争这个位子,可是也列先这个小子却突然说要和父亲比一下,谁胜谁当大首领,父亲一向随和惯了,可哪里能和这个后辈比什么,就直接让给了也列先,结果现在我们弘吉剌变的极为好笑,一个少年做了大首领,而他的父亲反而是手下,长生天保佑弘吉剌不被也列先坏掉!”
王贤顿时大为惊讶,对于也列先,自己没什么好印象,听包特那这样一说,他心里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这个也列先会让草原上的弘吉剌部走向毁灭。
他此时只是想了一下,便又道:“那合别叔叔他们怎么说?”
包特那叹道:“合别叔叔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使劲地骂,不过也列先那小子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唉,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王贤迟疑地道:“那外族没有过来打弘吉剌吧?”
包特那脸上露出特别的表情,然后说道:“几乎每过几个月都会有人过来,特别是塔塔尔人,现在他们可不老实了,看到我们弘吉剌牛羊多,他们就想过来抢,我们自然不是任人宰割,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拿着弯刀,只要他们过来,就直接骑上马冲过去,不过他们一直不死心,一直在骚扰我们弘吉剌部。”
王贤点了点头,然后叹道:“塔塔尔人心太大,惹的对手也太多了,就算长生天不惩罚,草原也会惩罚它的。”
包特那哼了一声道:“他们就是找事做,现在那西方的蒙古部正乱着,他们的大汗倒是真有点本事,稳住了乞颜部,但是其它部却闹起了矛盾,塔塔尔人就想从中钻空子,谁知道被蒙古大汗合不勒打的回家喝马奶了,现在他们不敢招惹蒙古了,反倒是骚扰起我们弘吉剌部了。”
王贤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道:“包特那哥哥,你把忽察儿回去以后的事情说一下,然后再说一下你和答图过来的事情,我在这儿慢慢地听着。”
包特那叹了口气,便慢慢地说了出来。
王贤就坐在这儿,目无表情,直到包特那说完,他才点了点头道:“包特那哥哥,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答图的。”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重复了好几句“一定”。
包特那此时也是颇为担忧,但还是说道:“答图是弘吉剌最好的女孩,长生天会保佑他的!”
王贤见到夕阳已渐落,便道:“包特那哥哥,我这里也不能自由,我带你去一家客栈吧,你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然后再吃上一顿饭,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么多天也苦了你,待到明日我们便去寻答图吧!”
他便送包特那到了外面的一家客栈,交代好店里一些事情,又和包特那说了几句,方才回来。
夕阳已经落下,天上已经暗了许多,周围的地方此时已经点燃了灯火,看起来极为美丽。
王贤闭着眼睛,站在院子之中,被这凉风吹了好久,才听到有人说话,却原来是叫自己过去吃晚饭的。
这一顿晚饭,王贤尽量让自己显得无事一般,可是他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极为苦涩起来,然后便放下筷子,和王德明、王合说上几句,便回卧房了。
月色明净,便如无杂质一般,然而人心中却很难安静下来。
答图为了自己受了无数的苦,现在也不知是在哪里?答图以前最信长生天,若天真是有灵,若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真能听见自己所思所想,那为何不能帮自己一下呢?
他叹了口气,抱着心中之事,便和衣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