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嶂在池水里翻了几个筋斗,终于把脑袋露出了水面。他吐了一口泥水:
“刘、黑、胖!”
刘黑胖已经芳踪杳然。
金凤做下了这天理不容的事情之后,立即鼠窜回了香罗殿。
逃离现场之前,她没有忘记回头确认,皇帝陛下的确是一瘸一拐地踩着污泥,裹着污泥,上岸了。
这是一双多么伟大的手啊,居然活活地将皇帝陛下推下了太液池。金凤十分崇敬地欣赏着自己十根小棒槌一样的手指。
她想,最迟明天一早,或者就是今晚,太后娘娘就会左手白骨爪,右手执金钗,飘进香罗殿,捅进她的心脏。届时,她的脑袋也好,手指也要,都要和她永别了。
敢把皇帝推下水,的确是玩命啊。
啊,这样说来,太后娘娘的金钗至今没有寻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凤坐在香罗殿里,头一回彻底没了主意。她想,皇后是做不下去了,亲爹估计也不会为她求情,或者命好一点,会被关进冷宫吧?反正在世人眼里,她迟早也是要被关进冷宫的。
关进冷宫,或者就能够逃脱太后娘娘的剥削与压迫,也不是没有好处。
可是万一一个不好,太后娘娘决定将她推出午门斩首……
她可怜的娘啊,要怎么活下去?
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么?不,黑胖不相信眼泪。
金凤喘了几口气,终于发现面前跪着一个人。
“素方?”
素方垂首跪着:“娘娘,奴婢有罪。”
金凤扶额:“是本宫有罪。”
素方抬头:“娘娘的罪,就是奴婢的罪。奴婢照顾不周,甘愿受罚,依律当杖责二十,请娘娘示下。”
金凤傻眼了,连忙去扶素方:“杖责二十,你非去了半条命不可。主子闯出来的祸,不一定要奴婢来承担的,你不要怕。”
素方却不肯起来:“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要罚素方的。与其等太后娘娘责罚,不如娘娘您现在就动手吧。”
金凤从来没有见过素方这样固执。她收回双手,思忖了一阵。
“素方,你可是有什么心里话要说?”
素方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金凤于是苦笑:“素方,我知道,你是太后娘娘派来监视我的,可是你从来没有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过我半句坏话。如今,我这个皇后当不当的下去,已经很难说了,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素方低着头。
“素方,”金凤叹息,“你是生我的气么?气我擅自出宫,连累了你?”
过了许久,素方终于缓缓抬头,将一双亮如星辰一样的眸子看定了金凤。
“娘娘,再过两个月,素方就要出宫了。”
金凤一愣。
是啊,素方的确到了出宫的年纪了。她忙着招募新宫人的事情,却忘了身边的这个旧宫人,马上就要离开了。
金凤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苦涩。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出宫,是件好事。”
素方却深深地向金凤磕了一个头:“娘娘是个好心的人,明知素方是太后的人,却既没有拉拢也没有逼迫,没有让素方难做。”
金风擦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拉拢和逼迫,这两样我都玩不起。”
素方笑笑:“素方不能长伴在娘娘左右了,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你说。”
“素方侍候娘娘已经四年了。看得出来,娘娘聪慧又识大体,是这后宫里难得的明白人。可是只有一样,娘娘还不清楚。”
“哪一样?”
素方的脸庞上透出庄重的光芒:“娘娘,四年前您踏上凤辇的那一刻起,您就没有回头路了。摆在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将别人踩在脚下,和被别人踩在脚下。想要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
金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娘娘,聪明如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至于您心里那些侥幸的,异想天开的想法,还是忘了吧。像今日擅自出宫之事,今后再不可有。”素方郑重其事地道。
金凤沉默了。
全天下的人都不把她当做皇后看,可是素方却告诉她,无论如何,她自己必须要当好这个皇后,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或者,素方是对的。
半晌,她幽幽地冒出一句:
“素方,你知道怎么熬人参鸡汤么?”
“呃?”
“皇上受了寒,作为模范妻子,应该要亲手做碗鸡汤送过去吧?”
素方怔住:“皇上怎么会受了寒?”
金凤嘿嘿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