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丞相……何出此言?世人皆知老丞相是四朝重臣,功在社稷,忠心耿耿,怎么能说是毫无建树呢?”符大丞相苦笑。
“忠心是为臣子的本分。可是只有忠心,却做不了什么事情。自威国公被下狱之后,老臣想了许多,这些年来老臣对皇上,对黎民的贡献,竟然还比不上威国公
段云嶂又惊又怒:“老丞相,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符大丞相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无力地摆了一下。
“皇上,老臣是看着您长大的。老臣知道,您因为儿女私情而没有将刘歇处斩,心中始终留有芥蒂。您觉得自己做错了,是不是?”
段云嶂窒了窒。此事他从未对人提过,怎么符大丞相心中却如此清明。将刘歇处斩,其实是早已做好的决定,却在拟旨的最后一刻改了主意,其原因无非是一个人。他并不后悔这样的决定,可是心中始终怀疑,这么做,是否真的做错了。
“皇上……您……其实并不了解刘歇“您了解他?”
“几十年的对手,怎么会不了解。他和你的父皇,名为君臣,实为好友。他……他就算有过改立新君的念头,也绝不可能想要置你于死地,或是颠覆段氏皇朝。他……他对先帝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他……对先帝……”
“他太贪心了,自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整个天下,于是便疯狂地攫取权力。可是……他的确做了许多事情,这一点,他比我强符大丞相唇边是浓浓的自嘲,“与犬释之间的这场战事,他十年前已经料到
“这是什么意思?”段云嶂惊问。“十年前威国公增收江南赋税一事,你可还记得?”“自然记得魏太傅便是因为此事被逐出宫廷。
“那增收的赋税,全被用在军中。如今我朝军队兵强马壮,士兵训练有素,犬释又何尝能讨得半分便宜?威国公在十年前,便知道和你之间会有一场争斗,更料到犬释养精蓄锐,正会趁着我朝内乱之机入侵中原
段云嶂沉默。“老丞相是在为刘歇求情么?”符大丞相笑笑:“非也。刘歇罪有应得。老臣只是希望皇上看清他的功过,皇上,您不杀刘歇,并没有错
“一方县令或许应当谨小慎微,然而执掌天下者,万不可抱有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之心。皇上,你可明白?”段云嶂大为震动。良久,他颔首:“朕明白了
符大丞相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来:“皇上,您的年号,正是老臣当年与太后娘娘商定的。所谓嘉禾,乃是休养生息,富国强民之意。请皇上勿忘段云嶂心怀钦敬地垂下头。
刘歇,吕大尚书,周大才子,符大丞相,于这朝廷都已是远去的浮云。未来的天下,要靠他的努力。“老丞相,请放心他肃然道。符大丞相没有回答他。
室内寂寂,唯有灰色帘帐仍在悠悠飘动。一代名臣,溘然长逝,唇边犹带一丝笑意。
嘉禾十九年仲秋的这个黄昏,皇后刘黑胖站在朝阳门的门楼上,俯瞰京城。远处的小巷空街,近处的深宅大院,尽收眼底。
身旁的宫女小声地提醒道:“娘娘,您看,皇上回来了金凤闻言举目远望,果然,大道上一队轻骑快马飞至,为首的正是她的丈夫,年轻的君王。
腹中的孩子这时轻轻地踢了她一下,她“嗳”了一声。宫女慌忙道:“娘娘,可有不适?”她笑笑,摇摇头,继续注视着那由远及近的男子。金冠束发,剑眉飞扬,无限意气。一个时代过去,一个时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