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得了夸奖,满面得意,站起来垂手低头:“是。孙儿告退。”又给贾赦贾政行了礼,昂然出了门。
谁知,他出门,林黛玉正好一脚跨进来,两个人几乎撞上,连忙各退一步,笑着问好。贾琏吓一大跳,见是她,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也只得含笑点头,说了一句:“妹妹过来了?我有事要出去。老爷们都在里头呢!”
林黛玉恍若没有听懂他的暗示,低头行礼,道:“琏二哥哥。刚回来就忙?我们家的事多亏了你,受累了,有空还请多休息。”
贾琏只得笑着谦逊,然后离开。
贾母手里正拿着两本册子,却见林黛玉进来,面露尴尬。
林黛玉先垂眸给贾母和两个母舅行了礼,接着拧身去躲到了贾母的怀里,轻轻地抽泣起来。
贾母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贾赦使劲儿冲着贾母使眼色,贾政却低了头。贾母先把册子扔在一边,拍着她安抚:“乖乖不哭,跟外祖母说,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坐直了身子,依旧垂着泪,低声道:“我知道外祖母和舅舅表兄在说什么,无非就是我们家的事情。如今我爹娘都没了,在这世上,唯有外祖母和舅舅是最亲的。我父亲一直都是个怕给人添麻烦的人,可我年纪幼小,他便是再怕给外祖母添麻烦,也不得不给外祖母添麻烦了。”
贾母轻轻拍了她一巴掌,嗔道:“胡说什么?我是你外祖母,那是你嫡亲的娘舅,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别说你爹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是有,那论起亲疏来,也得靠在我后头。你跟着外祖母是应该的,以后快不要乱想。”
林黛玉低头称是,续道:“我父亲留了几两银子几件东西给我。我对这些东西,委实不懂。在父亲床前的时候,琏二哥哥便苦辞了好几回,说我自己管着就好。可我哪儿会管啊?最多不过借着外祖母的库房放着生虫。”说着,眼巴巴地抬起头来看着贾母,“外祖母,我爹爹一辈子不容易,我虽然似懂非懂,却知道这些东西不该在我手里糟蹋了。外祖母,求您帮帮我。”
贾赦听得两只眼瞪得溜圆,满面的喜色掩也掩不住。贾政则微微皱了眉,打量了林黛玉的背影半天,捻须不语。
贾母长出一口气,拿了帕子眯着眼睛细细地给她拭泪,哄道:“你的事自然就是外祖母的事。外祖母不管,还有谁能管?”
林黛玉忙哭着扑了贾母怀里:“多谢外祖母。”
贾母搂着她哄了半天,又抬头喝命贾赦贾政:“以后玉儿的东西就放在咱们家,单立一个库搁着。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地管理,若有一丝错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想了想,干脆道:“去,桌上正好有笔墨,去给玉儿打一个收条,你们两个都签上名字!”
林黛玉一听,有些羞赧,将要阻止,却想起来探春曾说过的,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便咬了嘴唇没吭声。
贾政二话不说站起来便去提了笔,刷刷刷写毕了收条,下头留了贾赦签名的位置,自己靠后郑重写了名字,递给贾赦。
贾赦十分不乐意签,却知道以林黛玉刚才所说的话,和贾母对自己等人花钱的不放心,若真不肯签,只怕以后休想要看见这间库里的一分银子,只得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贾母从他们手中接过来,便拿在手里歪给林黛玉看:“瞧瞧,这样可行?”
以往日林黛玉的个性,这时候应该瞟一眼,然后羞答答地请贾母替她收着。谁知林黛玉竟伸手便接了过去,认真地看了一眼,几下子折了起来掖进了袖筒,抬起双手握住了脸,羞得声音低低的:“以后,这便是我的嫁妆了……”
贾母和贾赦贾政都十分愕然地看着她连耳朵根都红成了火,接着,三个人的脸色便都沉了下去。
怎么?她竟然还真敢接了这张收条不成?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宝玉的声气:“咦?不是说是老爷们跟老祖宗议正事儿么?你怎么说林妹妹也在里头?又诳我!林妹妹,林妹妹?!”
贾母心中一动,脸色顿时转了清朗,灿然笑了起来,推了黛玉一把:“好啦,我跟你舅舅们还说别的事。你听宝玉在找你呢,你们去玩罢。别老想着伤心,知道了没有?”
黛玉红着脸低着头站了起来,屈膝郑重给贾母和贾赦贾政行了礼:“多谢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我出去了。”
三个人都微笑着颔首,看着她从容地走了出去,回手还掩好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