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堆东西,抱琴姐姐可都抱得动?分我些吧?”
抱琴忙笑着推辞:“薛大姑娘折死我了。这是我们当奴婢该着做的。哪里能让姑娘分担?”
贾探春只觉得这搭讪好生硬,自然是决然不肯吭声。
薛宝钗倒是一贯的自若,一笑,又道:“抱琴姐姐跟着娘娘入宫时候也不短了,今年也有双十了吧?”
抱琴虽然不欲跟她闲谈,但毕竟是元妃吩咐了的差事,后头又伏着其他的机关,便顺着她笑答:“奴婢小娘娘一岁,今年十九岁了。”
薛宝钗便又问抱琴的父母在贾府的哪个行当,家里可还有兄弟姐妹等语。
贾探春见抱琴为难,心里叹气,只得代答:“抱琴姐姐的父母一开始是在老太太那边伺候的,入宫之后,太太心疼抱琴姐姐,便特意拨了房子地,给她父母养老去了。原先抱琴姐姐的兄弟和妹妹都还在我们家当差,一个跟着老爷,一个跟着太太。前儿娘娘回去了一趟,老太太和太太看着抱琴姐姐瘦了,心疼不已。忙的又替她兄弟妹妹挪了地儿,她兄弟刚娶了媳妇,如今在外头学习着管铺子,妹子听得说也在寻亲了,如今在家里绣嫁妆呢——宝姐姐不知道,抱琴姐姐忠心耿耿的,一直说跟着娘娘在宫里服侍,须得六根清净,所以家里的事情竟是一耳朵都不听的。你且问她,她哪里知道?你还不如回了家问太太呢。”
话说得亲近,意思却不那么客气。抱琴心里也明白,只是口中说不出来。若是宝钗有心打探这些,只怕早就从王夫人和薛姨妈嘴里听说得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亲自来问抱琴;可若是无心打探这些,那在宫墙之内问这些话,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
宝钗原是个求近的心,也有拿这些消息邀买抱琴的心的意思,可谁知探春竟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说,还直接把她的心思剥了个干净,不由得便有些气恼。但当着抱琴,却不好发话,只得一笑作罢。
出宫的路线仍旧绕道御花园。
进园时,贾探春脚步微微顿了顿。
今日已经走了两趟御花园了,加上出宫这一遭,已经是第三趟了。
御花园里,究竟有什么?!
走了没几步,贾探春眸色一沉,她知道了。
就在她们三人的去路之上,闲庭信步一般,一个年轻男子正穿着一身五爪银龙白色蟒袍,头戴亮银簪缨软翅王帽,挺胸负手,宛然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正站在一株老梅树下,仰头看花,轻声赞叹。旁边站着的,是两个躬身笑着的太监。
这副模样,又没有穿宗室的明黄颜色,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年方弱冠、容颜秀美的北静郡王水溶?!
贾探春心里不禁破口大骂。
元妃疯了吗?!这是要拿着自己或者宝钗去跟北静王府联姻啊!北静王妃娴雅温婉,清丽脱俗,乃是京城里难得的绝色佳人;他后院里又有成堆的姬妾美女,妍态各异。自己或宝钗进去了,能落得个什么好?哪怕顶个侧妃的名头,那特么的也是妾啊!
元妃自己给皇帝做了妾,竟然还把自己的亲妹妹和亲表妹送到人家面前,让人家挑着当妾!
贾探春觉得自己的怒气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连忙深深低下头。
不到时候、不是地方、时机不合适——不能在皇宫内院,为了一个“偶遇”,跟一位勋贵王爷翻脸!
薛宝钗也十分讶然。
内宫后宅,御花园里,并没有任何人清场,竟然能冒出来一个成年男子!这难道是皇帝的幼弟?还是子侄?也不对啊,朝服如何竟是白色的?
抱琴脚步一停,忙抱着大包袱蹲身下去:“见过北静王爷。”
薛宝钗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心头一动:元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北静王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回头问太监:“这是谁?”
太监不假思索,陪笑着回禀:“这是重华宫贤德妃娘娘的宫人。听得说贾娘娘家的两位姑娘今日进宫,想必这就是了。”
北静王哦了一声,正式转过了身子,仔细地打量了深深低头、蹲身行礼的薛宝钗和贾探春一番,方笑道:“倒是世交了。罢了,既是赶着出宫,想必家人还在外头等着,快去吧。”
贾探春虽然万般不愿意开口,这样情形下,也只得跟着抱琴和薛宝钗恭声答道:“谢王爷。”
然后站起来,低着头慢慢地与北静王擦身而过,安顺走远。
北静王再次抬头去看枝头红梅,眼角余光却转过来,绕着薛宝钗和贾探春的背影腰身转了一圈,回到梅花上时,眼前却只剩了薛宝钗那宽大裙袄下的玲珑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