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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此事, 夫人们唏嘘不已,都是心思通透之人,驿站失窃哪儿有什么不明白的,塞婉怕是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暗中使坏。
塞婉到京城后,整个京城气氛就不对劲了,冷冷清清, 空空荡荡的,没了往昔繁华热闹, 尤其赶着给府里儿子说亲的人家,更是对塞婉恨之入骨, 她钱财尽失,多少人暗地拍手叫好呢, 京兆尹府和刑部自然是能推则推了。
众人议论纷纷,夏姜芙好像没听见似的, 到了小院, 吩咐人将写话本子的姑娘们叫到院子里来。
晋江阁话本子卖得好,常常刚到铺子就被哄抢一空, 不仅夫人小姐们喜欢, 少爷们也爱看,荡气回肠的爱情,手足情深的兄弟情, 身临其境, 感同身受, 映射出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
天边露出明晃晃的光,地上的雪莹莹发亮,夏姜芙拉紧披风,黛眉红唇在光照下愈发娇艳浓烈,仿佛下凡的仙子,往院子里一坐,周遭都亮堂起来。
姑娘们整整齐齐站成两排,穿着淡紫色的袄子,妆容淡雅,浑身上下充斥着书卷之气,人人怀里抱着手炉,气质端庄秀雅,夏姜芙表扬了姑娘们一番,鼓励她们继续创造更多与众不同的故事。
“元宵节会挑出最受欢迎的话本子排成戏,届时京城有名望的人家都会来,你们的名气会被更多的人知道,不单单是晋江阁,而是以你们自己的名字。”男儿寒窗苦读,遗诏金榜题名名扬天下,女儿家则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极少有展露才华的机会。
如今,她们也能如同男儿扬名立万,是好事。
语落,跟前的姑娘们果真露出难以置信欣喜若狂的表情,抚着胸口,激动不已,三四个脑袋凑一起窃窃私语,好像已经在展望未来了。
她们动笔写故事已经不敢想象了,还能排成戏,有姑娘按耐不住喜色问,“排出来的戏会像花木兰那般有名吗?”
花木兰的故事流传很多年了,老老少少都喜欢看,几乎耳熟能详,她们要是能写出那种故事,岂不是和大儒一样名留青史了?
念及此,姑娘们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回去写话本子了。
她们身份低微,以前仰仗男子鼻息过活,如今从良,有了不同的差事,但打心底瞧不起她们的还是多,有朝一日声名大振,喜欢她们的人便会忘记她们以前的种种不堪,没有人会讨厌别人推崇拥护自己,她们也一样。
“大家攒了些经验,再接再厉,假以时日一定会写出更多生动有趣的故事,要是好的话本子多了,咱每个月,每个季度都挑受欢迎的出来排戏,只是......”夏姜芙斜着眼,漂亮的眸子扫过安静下来的姑娘们,声音清脆悦耳,“有些人物是杜撰出来的,排成戏没什么问题,有些还活着的大人夫人,哪怕是传奇云生的姑娘都拿捏不好情绪,我琢磨着,以后写话本子尽量避免涉及活着的人,也不牵扯朝堂的大臣们,后宅女子不得干政,要是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别说你们遭殃,我也会受牵连。”
青楼是个寻欢作乐的地儿,但去的次数多了,再隐秘的事儿也会露出蛛丝马迹,她对文武百官私底下的事儿不感兴趣,朝堂纷争更是坚决不涉及的,姑娘们不能写那方面的事儿,不然最后背锅的是她。可是也不能因噎废食,有两位姑娘写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步步为营写得极为精彩,少了这类型的话本子会流失许多客人,她沉吟道,“你们写朝堂之事,尽量模糊背景,别指名道姓,含沙射影,让其他人看不出你们意有所指就行。”
她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明白,给秋荷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举例细说。
太阳冒出头,树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成水滴,晶莹剔透的挂在树梢,好像未经雕琢的晶石,纯粹而美好。
秋荷清了清嗓子,将事先夏姜芙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复述了遍,姑娘们明白过来,不能泄露大人们的私事,也不能描述朝廷内里争斗和阴暗,如果要写,就写南蛮亦或者东瀛亦或者不存在的朝代。
“诸位姑娘写的时候掂量好度,要是超出范围,这话本子就不能放到铺子卖。”最末,秋荷补充了句。
姑娘们知道自己的话本子在晋江铺子卖,有些时候会偷偷差人打听话本子卖得好不好,人心里都有虚荣,听说自己的话本子得到认可不高兴是假的,如果不能拿到书铺卖,写出来的话本子还有什么意义?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她们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知道了。”姑娘们异口同声答了句,脊背挺直,脸上一派肃然之色。
冬日的阳光最是难得,夏姜芙懒洋洋坐着不想动,摆了摆手,红唇微启,“写话本子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别逼太紧了。”
她希望看到更多话本子,但更希望姑娘们活得开心快乐些。
“是。”姑娘们福了福身,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留下许多小巧精致的脚印,有些甚至躺着水,夏姜芙仰起头,闭目假寐。
这时候,丫鬟禀告说梁夫人来了,夏姜芙心下疑惑,梁鸿受伤,梁夫人不在府里照顾他怎么跑云生院来了?
“请她进来吧。”
有些时日未见,梁夫人脸色憔悴了许多,鼻翼两侧的皱纹深邃散开,看着老了好几岁,额前的碎发凝结着冰霜,夏姜芙起身,“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用管这边的事吗。”
户部尚书夫人来帮忙,晋江阁平日没什么事,用不着梁夫人两边跑。
梁夫人双目充斥着血丝,眼角浓浓一圈黑色,看着优雅端庄的夏姜芙,衣衫下的手缩了缩,脸微微泛红,“听说你来云生院了,我来碰碰运气。”
见她穿着单薄,夏姜芙指着西次间,“天冷,去屋里坐会儿吧。”
旁边的宁婉静扶着夏姜芙,娇俏道,“我去晋江阁看戏了,待会再过来。”
梁鸿的事儿她从顾越皎嘴里听了许多,梁鸿咬着承恩侯不放,得罪了好几位大臣,御史台的人弹劾梁鸿在去东境前收受贿赂,证据确凿的话,梁鸿估计要被革职查办了,皇上励精图治,对贪污受贿之事查得甚严,梁鸿在朝中没有根基,一经证实,革职是免不了的。
梁夫人出身乡野,在京里没什么朋友,她此番前来,估计就是想求夏姜芙帮忙的。
“你看你的戏,待会我也过去坐坐,领着朝廷俸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夏姜芙和宁婉静说话时目光温柔,轻声细语的,极为慈祥,梁夫人歉意的朝宁婉静点了点头,宁婉静笑着颔首,带着丫鬟去阁楼看戏了。
走出院子,轰隆隆的声音格外响亮,工部的人夜以继日建造容纳更多人的阁楼,云生院整日弥漫着杂音,要不是夏姜芙嫌弃灰尘大工部的人用布围了起来,晋江阁的生意估计会大打折扣。
幕布上覆盖了雪,混杂着灰尘,罩上了层淡淡的灰白,远远瞧去,别有番意境,凝香小声道,“奴婢看见国公府的下人了,六小姐应该来了。”
宁婉静低头整理身上的裙衫,漫不经心道,“是吗?待会要好好和她叙叙旧。”
“六小姐说话阴阳怪气,小姐您理会她不是自寻烦恼吗?”凝香善意的提醒。
宁婉静笑了笑,收回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六妹妹说话难听,但她心不坏,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宁婉如从小不懂人间疾苦,有个温和的父亲,对她好的母亲,心直口快,说话做事难免欠了些考量,对自家而言,不算是缺点。
凝香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六小姐心不坏,但她善妒,宁婉静看似低嫁,但日子惬意,宁婉如心头嫉妒着呢。
“郑嬷嬷可偷偷和国公府里的人来往过?”宁婉静抬手转着手腕的玉镯,一脸平静。
凝香面色凝重,“奴婢跟着郑嬷嬷,她和铺子的掌柜联系上了,说了什么奴婢不知。”
国公府陪嫁了间亏钱的铺子,宁婉静命掌柜的放出风声卖掉,但一直没有消息出来,不知是不是郑嬷嬷从中做了手脚。
“我知道了,你不用跟踪郑嬷嬷了。”她有待自己视如己出的奶娘,出嫁前却被国公夫人支走了,送了郑嬷嬷过来,算着日子,她奶娘该回京了,“你派人在城门守着,接到奶娘直接来侯府。”
有了奶娘,她就能将郑嬷嬷送回国公府。
夏姜芙那边,是不会搭理这种小事的。
凝香俯首道了句是,扶着她进了晋江阁大门。
西次间,秋翠给梁夫人奉茶后便退到了门外,梁夫人泛红臃肿的双手握着茶杯,自手心升起股暖意,她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开口,梁鸿收了钱是事实,但承恩侯做得太绝了,他自己贿赂的银子,转身就叫人弹劾梁鸿,似乎是要玉石俱焚,实则是置梁鸿于死地。
“不瞒你说,我是受了我家大人的嘱托来的。”梁夫人哈出口气,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继续道,“承恩侯翻脸不认人,我家大人底子薄,哪儿承受得住他的报复,放眼整个京城,能和承恩侯抗衡的就只有长宁侯了,侯夫人......”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难忍,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你能不能在侯爷跟前美言几句,我家大人要是逃过此劫,一定会记着这份恩情的。”
夏姜芙把玩着桌上的花,云淡风轻道,“这事儿我恐怕无能为力。”
顾泊远在外边的事儿她向来不掺和,美言几句的事儿,她爱莫能助,但是看梁夫人神色疲惫,完全没了之前的干练爽朗,她于心不忍,“梁大人受贿之事皇上不是没有找到证据吗?”
身子太冷了,梁夫人又抿了口茶,双手摩挲着茶杯,不住左右转圈,她道,“承恩侯位高权重,无中生有的事儿尚且做得滴水不漏,何况这种铁板铮铮的事实。”她的头埋得很低,脖子全掩在领子里,声音轻轻的,“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家大人吗?”
长宁侯统领京郊五万大军,在南边威望甚重,深受皇上器重,要是他能出面,承恩侯定会有所顾忌,最起码能震慑住承恩侯身边的那群小人。
夏姜芙看她似乎冻得发抖,差人拿个热手炉给她,斩钉截铁道,“朝堂的事儿我帮不上忙,倒是你,梁大人丢官,你怎么想的?趁着大理寺的人没找到证据,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才是。”
梁鸿真要被革职,梁家就没落了,梁夫人该有个打算才是。
梁夫人茫然地抬起头,会错了夏姜芙的意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没想过抛弃他?”
夏姜芙噗嗤声,没忍住笑了起来,“谁让你抛弃他了,朝廷对收受贿赂的官员会抄家,真到那一天,你们往后怎么过日子?”
梁夫人还是不解,“换作侯夫人,侯夫人会怎么做?”
“当然想尽办法把银子藏在没人找得到的地儿,梁大人丢了官职,用钱的地儿多的是,总不能老老小小大眼瞪小眼吧,你要是在京郊置办了田产宅子的话记得把地契房契藏好了,只要有钱,以后好日子多的是。”夏姜芙细心叮嘱。
梁夫人慢慢反应过来,夏姜芙是认定梁鸿翻不了身了,不免露出悲戚之色,“我家大人遭了殃,府里上上下下怎么办?”
“不做官活得好的人多的是,你别想太多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自是怎么潇洒怎么来,做官有做官的苦处,不做官有不做官的乐趣,以前梁大人没做官的时候你们怎么过的?”夏姜芙好奇的问。
梁夫人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在乡下有几亩地,租了些给当地的农户,留了点自己种,他在屋里看书,我就外出干活,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山上猎户挖的陷阱里捡着猎物。”比较过去和现在,多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过上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官太太只在她听说的故事里出现过。
其实,以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身边没有尔虞我诈的人,用不着时时刻刻提防身边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要在心里过几遍才敢说出口,乡野日子质朴,更让人觉得自在痛快,这般想着,揪着的心忽然敞亮不少,最差的结果就是卷铺盖回乡,以前条件艰苦的日子都经历过了,如今回去又算得了什么。
她真要好好听夏姜芙的,把府里的钱财藏起来,留作回乡的盘缠,剩余的在老家买些田产宅子,日子不会比现在差。想清楚了,她便觉得没有什么好和夏姜芙说的了,梁鸿将来如何,听天由命吧。
不过她诧异件事,夏姜芙为什么会如此安慰她,她在来找夏姜芙之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求过尚书夫人,尚书夫人为人圆滑,说了许多,没一句到点子上,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模棱两可,哪儿像夏姜芙干脆。
她想起夏姜芙的出身,据说夏姜芙家境不好,小小年纪就给人跑腿传信挣钱,后来靠盗墓发家,家世和自己差不多,她忍不住问道,“要是有天侯爷遭人陷害深陷囫囵你怎么办?”
秋翠抱着手炉进来,闻言,步伐顿了顿,片刻才回过神,将手炉递给梁夫人,慢慢退了下去,心道梁夫人真不会说话,顾泊远威名远播,立下过汗马功劳,哪儿会有那一天,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没想过。”夏姜芙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你觉得长宁侯府会没落吗?”
梁夫人说不上来,长宁侯府根基深厚,顾泊远和先皇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当今圣上也对顾泊远敬重有加,顾泊远哪儿会遭人陷害,“是我冒失了......”
夏姜芙抚着袄子上的花,咧嘴轻笑,“与你无关,侯爷会怎样我没想过,我倒是想过我自己,要是哪天和侯爷和离了,我就拿着我攒的钱买他个几条街,顾泊远经过一次我叫人泼他一次粪,然后自己躲得远远的。”
梁夫人惊愕的张大嘴,和离?怎么可能,顾泊远用情专一,这么些年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据说为了夏姜芙忤逆自己的母亲,他如何会答应和离。
夏姜芙看她吃惊,脸上笑得更欢,“都说我配不上他,总要为自己想好后路。”
身为女子,出嫁那天就要想到和离的结果,而身为官员,穿上官服的那刻就该预料到自己最惨的结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梁夫人双手插进手炉的口袋,脸上慢慢有了神采,“你和侯爷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想多了。”
夏姜芙微微一笑,没有吭声,老夫人刁难她的那两年她真是想和离的,没有顾泊远她尚且过得风生水起,没道理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这世上,只有自己放过自己才能过得舒坦。
听了夏姜芙的话,梁夫人若有所思,夏姜芙的心态约莫就是书里说的居安思危吧,她受益匪浅,然而回到府里,迎接她的是梁鸿的暴怒,“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她是安慰你吗?出的尽是昏招,回乡过日子,朝堂的人怎么看待我,乡里人怎么看我,我还有没有脸活了?”
梁鸿气得额头突突直跳,他让她去求求夏姜芙,结果倒好,被夏姜芙带阴沟里去了。
不做官是能活,但活得没有尊严,他好不容易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他舍弃荣华富贵回乡当个士绅,门都没有。
“回乡有什么不好?咱在乡里待了多年不也好好的吗?”梁夫人不明白梁鸿怒从何来,官都丢了不回乡做什么,死皮赖脸留在京里丢人现眼吗?
“你......”梁鸿连踢了两下被子,双手捶着身下的褥子,“好什么好,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求侯夫人帮忙?”
梁夫人也来了气,呛声道,“人家凭什么帮你,当日你抓□□抓到人家儿子头上人家没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你还有脸求人家,要去你去,我是不丢这个脸了。”
墙倒众人推,弹劾梁鸿的折子数不胜数,顾泊远恩怨分明没趁机报复就好的了,梁鸿还得寸进尺了。
“你这是要和我唱反调了是不是?我要是丢了官职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想想孩子们?”梁鸿爬不起来,要是爬起来非动手打人不可,夫荣妻贵,从没见到盼着丈夫倒霉的妻子,他要是侥幸逃过这次,一定要休了她这个泼妇。
提及孩子,梁夫人愣了下,梗着脖子道,“他们好好念书,将来参加科举,机会多的是。”难道靠着他就能万事无忧了,梁夫人以前还抱着个希望,现在是压根不指望他了,御史台弹劾梁鸿的罪名提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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