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朦亮时,沐浴着晨曦的洛阳城尚未从睡梦中清醒,东升的旭日已悄然躲进了层层绵云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润泽的气味,笼在薄烟般雾气中的世界,带着几分微凉。一辆青蓬马车踏破寂静由轻雾中驶来,缓缓停在了寿丘里的一处住宅之前。
一位风姿绝丽的男子挑起墨绿织锦的车帘,凝目望向那紧闭的大门,茶色双眸里微光流转神色不明。
枝叶上的露珠被风一吹,簌簌而落,溅在男子挑帘的纤长指尖上。
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是头顶上方随风飘动的枝叶一般,凌乱又不安。
从马车到大门前,短短的一段距离,他却从未觉得如此漫长过。
大门的那一边,靠近东侧的主院里则是一片沉寂,偶有鸟雀的鸣叫响起,为这里平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
在光线照不到的床榻上,微微蜷缩着身子的英娥慢慢睁开了双眼,昔日灵动的琉璃眼眸显得有些木滞,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每天她浑浑噩噩醒来,又浑浑噩噩睡去,竟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十天?半个月?还是更久一些?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子如,又该怎么面对师父……只要一睁开眼睛,闷闷的疼痛就会清楚地从心脏那里传来,先是若有若无,到最后则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她委屈,她痛苦,她恐慌……她也想大哭一场,可是眼睛尽管干涩的发疼,泪水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英娥舔了舔干裂的唇角,伸手想去拿床榻边的瓷盏,不料手一滑将瓷盏碰到了地上。
门外守候的侍女听到了动静,连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您可要现在起身?”
当听到英娥有气无力的回答后,侍女才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显得有些凌乱,案几上的青瓷瓶倒在了一旁,水流了个干净,里面插着的花朵早已失去了颜色,几件衣裳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一股颓废气息扑面而来。
侍女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主子那日自宫里回来后就性子大变,先是将房间里所有的熏香和香炉都砸了个干净,接着便过上了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每日麻木地起床,用餐,洗漱,发呆,倒头睡觉……周而复始,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想到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侍女似乎也揣测到了几分缘由。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径直走了过去,脸上同时浮现出惯有的笑容。
“殿下,可要先喝点水?”
英娥点点头,忽然听到从门外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她不耐地皱了皱眉,“外面这是怎么了?”
侍女忙走出门外去打探了一下,不一会儿又眉眼激动地走了进来,“殿下,原来是司马尚书在河西生擒了那纥豆陵伊利,不日就将凯旋东归!这不,大家都高兴的很呢,所以声响就大了一些,还请殿下恕罪。”
听到这些话的英娥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既惊且喜的神情,但很快又被一脸惆怅所代替,一时间她心乱如麻,愁绪纷叠。
“这的确是件大喜事。你先下去,去账房支些银钱赏给大家,就当沾沾喜气。”她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当侍女退到门边时,又听到英娥低低问道,“阿女她,有消息了吗?”
侍女难过地摇了摇头,“奴婢让人都打听过了,那晚阿女进宫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
英娥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继续让人找。我不会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待侍女一走,她仰天倒在了床榻上,心如乱麻,遵业就要回来了……他就要回到洛阳了……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径直冲到了镜子前。
不看还好,一看英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铜镜里映出的女人憔悴不堪,面色苍白,干涩开裂的嘴角隐隐透着几道纹路,如同失去了水分的花朵日趋枯萎。
她心里蓦的一个激灵,难道到时她要以这样的形象去见遵业?
不行,绝对不可以!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后,她又是一怔。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原来她的内心还是深深渴望着见到遵业……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断了和他的姻缘……
恍然间,仿佛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她曾和小元诩说过的话。
“陛下,为什么不能哭呢?难过时就要哭,开心时就要笑,不管是难过还是开心,我只听从我内心的想法,不用隐瞒也不用遮掩,对了,我娘说这叫唯心而已。”
我只听从我内心的想法,不用隐瞒也不用遮掩。
唯心而已。
不知何时,天空中云雾已然散开,淡淡的阳光洒进室内仿佛驱走了原有的晦涩和阴霾,暖暖的风也随之探了进来,挟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英娥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心里的阴翳终于慢慢褪去。与其惧怕黑夜来临,不如直面相迎白昼的阳光。无论是经历了多么黑暗的黎明,太阳终究还是会升起。
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活着,不能只是一味的逃避痛苦。
终于想通了的英娥眼中又恢复了些许神采,她揽镜自照,缓缓梳起了自己那头如瀑的长发。
“殿下!”门外又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大丞相亲自来看您了。”
英娥的手一顿,动作滞了滞,又深吸了一口气,“让大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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